倪有鱼在法国的首次个展“漫长的一瞬间”展出了艺术家近两年的创作，包括水冲绘画与木刻画、带有欺骗性的自然石风景摄影，以及用粉笔灰在黑板上复刻的星空绘画装置。三个系列分别对应积累/消耗；永恒/瞬间；宏大/渺小三组看似矛盾对立却又紧密相生的主题词——正如展览题目中“漫长”与“瞬间”的组合所提示的那样，倪有鱼的创作始终注重对时间的探索与视觉表达。

本次展览首次较为完整地展出了《漫长的一瞬间》系列摄影作品。早在2014年，倪有鱼便开始筹备该系列的创作，他花费多年时间从世界各地收集到带有类似“瀑布”纹样的自然石，在工作室中搭建影棚制造人工云气，放大拍摄岩石局部的纹路。观者断然不会想到呈现在眼前的大幅仙境图景竟然是从摆放在侧旁的石块表面肌理拍摄得来。非人为的假象与非自然的真实，自然历史与人类文明的冲撞契合：事物本就存在在那里，艺术家其实并没有刻意创造什么，只是通过转换帮助人们重新观察与认知这个世界。

《历史观》（2017）是此次展出的金色水冲绘画系列中尺寸最大的一幅，画面中是一片没有枝丫的树林，重复显现的树干横亘在观者眼前，更像是古代石柱的遗迹。水冲绘画技法是倪有鱼在创作中的偶然发现：每画一笔，就用水流冲洗掉一部分，在此基础上再画，循环往复。一般来说，绘画是单向叠加的过程，木刻则是单向削减的过程，倪有鱼在水冲系列中尝试同时使用叠加与削减，通过两者力量的拉锯，将时间耐心地累积，并细致地消耗在作品的所有角落。艺术家将森林喻为历史，个人视角在其中每退后一步，似乎能获得更广阔的视野，但从宏观角度俯瞰，我们每个人其实也仅仅是林海中的一株。在倪有鱼的许多其他水冲作品中，每一棵树都冠有某个历史阶段个体生命的出生年份标牌，观者并不需要去考证何年何人，木已成森，人已为众，宏伟的历史长河如画卷般绵延不知尽头，能留下标牌为木为林的又仅有渺渺几人？同样使用水冲技法创作的双联画《河流与河床》（2016），将满载河水的河流与干涸的河床并置：河床决定了原本无形的流水形态，就像文明表层之下的思想者、行动者决定了人类历史的形态，而河底裸露的鹅卵石则可以被视为历史遗迹。自然中被水流冲刷而成的河床，通过创作者手中流水的洗礼成为画中的河床。在倪有鱼的世界里，创作既是累积也是消耗，摄影捕捉的既是瞬间又是漫长的风化痕迹，而我们谁都不能幸免于永恒与转瞬的矛盾相生。

文／ 王璐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