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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此莫愁

10月25日,邱志杰新作展《莫愁》于北京前波画廊开幕。

入口右手的展厅,分为两部分。外面大房间是装置《莫愁》,其雏形见于:“《南京》系列和《大桥》系列的初步构思2008-1-9:
一个假山石,被削成几何晶体形,(类似于石膏像中的亚历山大切面像),安置在空间正中的水池中。被切下来的部分贴在四周墙上,太湖石有凹凸纹理的一面朝外。顺着墙边有盲道,盲人顺着盲道走,可以摸到这些浮雕状的假山石切片。一股瀑布打在几何形的‘假山石 ’ 上。很多年以后,把几何形重新磨成假山石。”(摘自邱志杰博客)现场所见,准确地实现了这个方案的现在时部分。 里面的小房间,相对的两面墙,右边是一张石版画《莫愁》,左边是一张水墨《海底捞针:一个若有所思的打捞者》。

那张石版画是这件同名装置作品的缘起。相传莫愁是南朝时齐国洛阳一美女,识草药,家贫卖身葬父,远嫁金陵,不见容于舅姑,投湖自尽。“南京”且“自尽”,《莫愁》展可顺理成章归入《南京长江大桥自杀干预计划》的谱系。

左图:观众。右图:艺术家宋琨

《莫愁》隶属于《南京》石版画系列,这个系列是“既是早期想象的图像化,也是要为此后的工作勾画一张地形图。”(语出邱志杰博客)同时也可以视为是一些装置的草图。该系列曾于7月-8月“上海证大”邱志杰个展《庄子的镇静剂》的“思想库”部分展出。至于《海底捞针:一个若有所思的打捞者》的标题,则来自海波,指的是老邱本人。“对于我的这个关涉于历史的计划,他(海波)说,他之所以非常喜欢,全力支持,是因为,我是‘一个若有所思的打捞者’”。(摘自邱志杰博客)所以,那间内室里,是老邱和莫愁女二人,相看两不厌。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

左图:造型师李东田(右)及友人。右图:艺术家洪浩。

入口左手的展厅内,悬着九幅365CMX146CM的水墨,氤氲吊诡。将九幅作品标题按逆时针参观顺序排列,既像成语新编,又仿佛一首诗。《国家将兴,必有祯祥:但云是无辜的》,《乌合之众: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螳臂扛鼎:传国玉玺的阴影笼罩着稻田》,《舍身饲虎:对进化论的一种反驳》,《刻舟求剑之一:谁在这里丢了他的剑?》,《刻舟求剑之二:丢剑的人去了哪里?》,《竹篮打水:在那里或许是可能的》,《水中捞月:捕捉狂妄的飞行器》,《精卫填海:每一个漩涡都有一把钥匙》。“祯祥”的意思是“吉兆”,语出《礼记•中庸》:“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

《竹篮打水:在那里或许是可能的》上面写的字是:
“2003年,我在伊斯法汗四十柱宫所见的泪壶,据说用于盛放丈夫离家时妇女所流下的泪水,丈夫归家时依据泪水的多少检验妻子的忠贞程度。/有漏智/竹篮打水在那里或许是可能的/收集一公斤地球人类的眼泪倾倒在月球上/飞行的水?” 如果这也是一个方案的话,那么我估计我是无缘得见它的现场了。

左图:艺术家余极、刘小东及邱志杰。右图:聚友网的公共关系和公司事务部总监邹倚天、前波画廊茅为清。

开幕饭设于前波画廊二楼,自助餐,局上洋溢着一派精致的、时髦的、GAY的气氛,有不少讲英文的中国人。我一向觉得北京艺术圈和世界最不接轨的地方,就在于充斥太多异性恋了。著名造型师李东田顶着一个奇怪的发型来了,从他的衣着上判断,今冬格子图案将大热。和他的同桌的还有邹倚天,当年的“红衣少女”(安然),现在自嘲为“红衣阿姨”。留美归来,她现在的身份是MySpace.cn聚友网的公共关系和公司事务部总监,邓文迪的手下。

即将临盆、依然美丽大方的邱夫人印洋子现身,和老邱两人中式衫黑白配。女儿名为邱加瓦,取“添砖加瓦”及“弄瓦之喜”之意。我们纷纷恭喜老邱即将进入“牛B的艺术家行列”。圈内盛传“牛B的艺术家头胎都生女儿”,榜样有:张晓刚,曾樊志,杨振中等。老邱取的第一盘食物,直接递给了洋子。食物精美,甜品有我吃过的最好吃的提拉米苏。老邱的战友卢杰人在美国。老邱一边动手为大家开红酒,一边笑言今天的开幕式还不算成功,因为北京衡量的标准是:一、卢杰来没来?二、卢杰有没有戴他的PRADA大金表来?

左图:艺术家邱志杰。右图:印洋子与艺术家徐震

饭后,部分与会群众转战“亿多瑞”二楼,隔壁桌是刘小东、喻红伉俪及朋友们。

酒桌上的对话
问:“老邱,你什么时候开始画国画的?”
答:“我没有画国画啊,这是素描。碳粉。你没看出来吗?”
余极补充:“是复印机用的碳粉。”

邱:“在我的课堂上,不谈‘个性’,只谈‘可能性’。那些被从大桥上救下来的(企图)自杀者,每个人身上都不乏个性,他们只是看不到‘可能性’。”

郭小晖:“你有什么权利干预别人自杀?”
邱:“因为很多自杀都是一种冲动。冲动来自短视。他们有时候是被自己一句话给逼到那儿了。‘你要不跟我好,我就跳下去!’。。。。。。谭嗣同求死,老舍、王国维跳湖,我绝不拉着。”
某同学接话:“他们自杀,是行为艺术。”

问:“为什么对‘南京’情有独钟?”

邱: “真正的原因是八九之后,南京是我完成疗伤的地方。那时,警察天天叫我去问话,问同样的问题,人快疯掉了。浙美的老师就跟我说,你去外面避一避吧。我就来了南京。当时全国美展有一个展区在南京,来了很多人,我住在一间小旅馆里,天天跟人家聊画。那些天南京一直淫雨霏霏。原来定了我去留苏,留校的。其实我是受了‘惩罚’的。。。。。。。。一天,我去登中山陵,沿着那些台阶走到顶上,放眼望去,眼前一片开阔,突然,阳光刺破云层,胸襟为之一开。古往今来,这么多牛B的人都失败了,我这点儿小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南京,就是我结束青春期感伤的地方。”

正说着,旅德艺术家刘安平来了,穿着一件很朋克的黑色机车皮夹克,笑声豪爽。两人亲热拥抱。刘唤他作“师弟!”我看见刘安平,好像看到娄烨被禁电影《颐和园》的男主角一样,无比仰慕。据说刘就是春夏之交那场风波之后,浙江省被迫害的学生的第三号人物。当年,刘安平抱怨在里面只能看到《法制日报》,老邱和颜磊去探他,还给他带了一本《唐诗三百首》去。

虽说老邱做过一个叫“庄子的镇静剂”的展览,我还是觉得他是孔子那条线上的人。属鸡的劳碌命,新长征路上的行脚僧,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据说莫愁其实常常忧愁,只有在为百姓治病时才会露出微笑。我就想,不管是“镇静剂”还是“失败者”,老邱是否也只有在开药方治病救人时,才会于内心微笑?

后记

为了做一名负责任的“艺记”,我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阅读这几件作品的来龙去脉,写则写了整个晚上。本来,这个规模的展览,两小时就写完了。

终于明白为何有人说老邱“用典过度”。不是他“过度”,怪只怪自己没文化。

附录:

“莫愁湖边走,春光满枝头。花儿含羞笑,碧水也温柔。莫愁女前留个影,江山秀美人风流。啊莫愁,啊莫愁,劝君莫忧愁。莫愁湖泛舟,秋夜月当头。欢歌伴短笛,笑语满湖流。自古人生多风浪,何须愁白少年头。啊莫愁,啊莫愁,劝君莫忧愁。” (原唱者:朱明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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