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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标的重影 [北京]

11月29日,伊比利亚当代艺术中心,李青个展“重影”开幕,策展人朱朱。

当我走进空间,发觉自己像一个在下午四点半就把自己喝大了的酒鬼,周围事物均成双成对。如果说艾未未是一位排比句大师的话,那么李青无疑是对偶句大师,有上联,必有下联,出手成双。他的和金江波相近的空旷、全景式的摄影作品,或可视为横批。

浏览了一下李青绘画的题材,大约可分为两大类:知识分子/文艺工作者,政治人物/场景。在中国,这两组东西相加,在某个特定的历史时期,就约等于:暴力。这种暴力,可以在他施加于他的绘画作品的“行为”:鞭打、对粘、分开……中寻见。对于一时没法想明白什么叫“智性绘画”的人来说,这似乎是一个理解李青绘画的紧急入口。

左图:李青个展现场。右图:艺术家李青与评论家朱朱。

展厅正中,是由六组乒乓球台和玻璃构成的装置作品“训练桌”,每张球台的中间都竖着一道玻璃幕墙,每位上场选手只能自己跟自己玩。是的,很多人也这么说“当代艺术圈”来着。当然,我不肯定这是艺术家的意图。在这个玻璃训练房的对面墙上,挂着另一张乒乓球桌:《乒乓之二》,左桌面印着中国的版图,右面印着世界地图,桌面上溅有在今年南京三年展上打球的颜料点。

在今年春天在美国DF2画廊李青个展上展出的,是《乒乓之一》,主要区别是右边印的是美国地图。这作品很IKEA(宜家),万一入选威尼斯双年展,只要换上意大利地图即可。中国VS美国、VS世界、VS任何一个国家,对话、博弈,在同一而互毁中相生相克,如法炮制。

门口的一面液晶屏上,播放着李青赤着上身,在工作室往“绘画中搀入行为”(朱朱的说法)的录影。他不时检查粘合效果,向画面上喷油,再重复以上动作。李青的师兄袁远对我说:“我和他的画法,需要潮湿,所以我们最好还是呆在杭州。”

左图:艺术家陈劭雄和出版人陈侗。右图:艺术家翁奋和铸造艺术馆馆长施力仁。

同日的开幕重头戏是,唐人当代艺术中心的林一林个展“目标”,杨天娜策展,这也是林一林在北京的首个个展。在展厅的大屏幕上,我又看见另一位赤裸上身的男人 ——林一林本人,在低机位仰拍下,如伟人毛主席一样意志坚定、昂首阔步向前走,最终面目模糊地淡出画面。屏幕下方是升腾的烟火和仰天欢呼的群众,摄于艺术家与家人去美国迪斯尼乐园的一次度假。《光荣的和伟大的》,10分18秒。林一林稍后开玩笑说:“终于不用减肥了,终于用上这个小肚腩了。”

展厅中,巨人毛泽东孤独地持枪瞄准黑暗,敌人不知去向。林一林是自迄今为止唯一一张老毛持枪的照片得到灵感的。第二天,我得知灵感女神不幸把同一帧图片也摆在了高氏兄弟面前,他们据此制成真人大小的全身雕塑,枪口平举。当然,两者的尺寸、语境和指向完全不同。这一巧合增加了《目标》这件作品的话题性。说明这个广东人在纽约,仍和祖国,至少和祖国的艺术家同呼吸。

左图:艺术家林一林、策展人顾振清和出版人陈侗。右图:艺术家琴嘎和储云。

进入小展厅,见到根据1944年一张新闻照片绘制的油画《两个士兵》,有一秒钟错觉又回到了李青的现场。仔细一看,是“同一”的镜像,没有“互毁”。坐在吉普车里的是毛泽东和美国迪克西军事代表观察团的成员,地点是延安。此次调查代表团做出了有利于中国共产党的评价,为抗战胜利创造了条件。二战结束后,美国政府才转而支持国民党。这张新闻图片的镜像呈现,似暗喻历史向左向右的轻率和无常。
左图:唐人当代艺术中心的魏星和艺术家孙原、彭禹。右图:艺术家陈亮洁、林一林和唐人当代艺术中心的魏星。

林一林在展览自述中写道:“从个体到社会构筑了一个个历史画面,通常以宣传教育的形式是某一段时期的大人物的排列,这似乎是客观的,但也是沉闷的。破除时空的限制,寻找隐蔽在不同时期的人物和事件有趣的关系,就像串字游戏,会产生令人诧异的奇想,导向更深的隐喻。”

另一小展厅内,《8分钟》纪实录像,艺术家在拍摄时无意中目击了美国时代广场一个征兵站的受袭,距离华尔街不远的这个征兵站附近,巨幅广告屏影像变幻,国内政治宣传与国际新闻事件交错断裂,街道上警灯闪烁,地面残留碎玻璃碴,路人匆匆而过,毫不动容。在那一刻,这一场景中某些似曾相识的东西打动了他。这个作品是整个展览的起点。由于不具备美国生活实感,中国观众不那么容易对此产生共鸣。

林一林的语境和现实,不仅是中国的,也是美国的,边界既然虚无,枪口的指向也模糊起来,子弹穿越时间,消失在历史的迷雾中。某业内人士评价说:“这不是林一林最重要的个展,这是‘唐人’最重要的个展。”林一林的北京个展,有点像一个熟悉的陌生人,一个由来已久的电台节目———它的频率新近从AM调换到了FM。听众小心翼翼地调适着,以便捕捉到空中那缕捉摸不定的电波。

左图:艺术家王度和安晓彤。右图:王度和朱加。

随着“大尾象”小组的老朋友陈侗、旅法艺术家王度、朱加、颜磊、翁奋等人的出现,当晚在地铁吧的开幕派对成为近来最多老帅哥的一次聚会。徐冰回来了,蔡国强置了四合院,整个晚上,林一林被问得最多的一句话是:“什么时候来北京?”他的回答是:“希望在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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