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 PRINT 2019年5月

郑曦然,《信仰包(BOB)》(2018),18个显示器,电脑硬件,人工生命体软件;展览现场.

郑曦然(Ian Cheng)

郑曦然,《信仰包(BOB)》(2018),18个显示器,电脑硬件,人工生命体软件;展览现场.

一直以来都有给人工智能机器起简单音节名字的可笑传统,这类名字大约介于省事儿的绰号或者是没啥特色的公司行话缩写,比如说HAL 9000——《2001太空漫游》(1968)里的杀人人工智能,或者Tay——微软命运多舛的聊天机器人。可能也是基于这个传统,郑曦然把他最新的虚拟生命体命名为《信仰包》(Bag of Beliefs [BOB],2018)。这个数字时代的怪兽长了一颗鲶鱼般的脑袋,身体细长分段,质感看起来有点类似红珊瑚。BOB被散养在一个虚拟的饲养箱里,四壁是米色的,它可扭动着四下游走,探索这个3乘以6块屏幕拼起的生存环境。

在人工智能领域,研究者们有时会聚焦在“单一代理系统”(single-agent systems)的研发。这个听起来很有高级感的说法其实描述的是一个只有两种基本元素构成的世界:一个孤单的小生物,以及一个它需要去适应和探索的环境。和郑曦然此前的很多作品不同——里面充斥的各种怪兽往往有生物的外形——BOB似乎恰恰模拟了这种精简的单一代理模型。放在当代艺术的展示环境中来看,这一手法产生的效果开始回应到传统肖像画中的主体-背景关系。只不过郑曦然反转了这一类型。如果说肖像绘画一直以来都基于一种特定的矛盾——如何处理模特的外在样貌和其未知的内心世界之间的分裂——在新的语境下,这个问题显得无关紧要了。因为BOB的描绘者也是赋予它心理活动的人。

艺术家可以随意改变程序。他引入了那些令普通人在面对虚拟智能时感到惊叹、不安甚至是恐惧的元素,但也展示了令人工智能研究者欲罢不能的诱惑:那种令人兴奋的眩晕感——你可以称之为美学体验——观察那些简单、既定的规则如何发展成一个充满复杂性和随机性的世界。这件作品得以实现所需要的技术协作水平就已经十分惊人。除了要创造出一个可以学习和进化的人工智能,并且把它放置在一个充满了虚拟物理法则和生物学限制的环境里,郑曦然和他的团队还开发了一个app,参观者可以通过它制造卡通形状的礼物或者障碍物并且投入BOB的世界。这些东西被称作“供品”,只能在一个虚拟的“神殿”里获取——那是观众手机上一个有拱顶的房子,内部是发光的蓝色。“刺果”、“近距离炸弹”、蘑菇、石头,圆球等等可以在BOB乐意接受时从“空中”裂开的口子滚落进去。这些东西对BOB身体的影响会塑造它对这些玩具的感受,以及对提供玩具的观众的信任程度。

郑曦然曾经在《Artspace》的一则采访中说,“技术世界发生的细微变化会影响到我们对神圣和亵渎的认识”。在另外的采访里,艺术家也曾坦言受到电脑游戏的影响。游戏大量地使用了宗教语言和符号系统作为自己的材料,重新组合,制造出催眠的效果。游戏里的角色——尤其是角色扮演类的游戏里——通过净化和祈祷的仪式持续地更新他们的武器,一步步接近最终的胜利。他们在圣殿里点燃蜡烛,加入或退出某个组织,跟不同的斗争宗派联合。在郑曦然的作品里,观众对BOB的“供奉”受限于他们的“祝祷”数量,也就是app内的各种流通货币。这是一种典型的电脑游戏设置:一种既神圣又可转让的、用来标记成长和奖赏的东西。通过借鉴游戏里的神话构建,郑曦然将我们面对人工智能时的反应进一步复杂化了(现在已经成了各种关于未来的论坛上动不动就提起的陈腔滥调):如果说人工知智能不是被使用或被畏惧,而是可以带着一种崇敬的游戏心态来面对呢?毕竟这些虚拟的生命尚未成为统治我们的全能的神。郑曦然把他们处理成了更有趣的存在:这种生物看起来更像怪兽或者旧神。

译/ 郭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