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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宾

罗宾

每天处在被警察追踪的幻觉中,罗宾不停换手机号码,我存了有7种。依次是这样的:robin,新robin,robin 512,robin 北京,robin新手机,焦作robin,robin新。有天他发短信告诉我,前些日子在偷渡中蒙边界时被抓了。当时蒙古的联络人已经在对面安排了车等他。只要过了境,再回中国,就有了合法的签证。当地警察不知道怎么处理白人,只能暂时把他软禁在一家酒店里 ,让店里的伙计看着他 ,慢慢地他们就把这事给忘了。

数年前,我坐大巴从纽伦堡去捷克,警车在中途拦下我们,男人下车站成一排接受检查。我的护照落在了西班牙,身上只有荷兰ID。警察带走了我,车在无尽黑森林的孤寂路上开着,开了很久也没遇到其他车。当时,想像自己可能会被新纳粹抛尸荒野,让德国的野兽吃得尸骨无存。到了警局,反倒是他们乱作一团。这是新情况,所有的警察围站着一圈交头接耳翻阅各种资料。一两小时后,他们载我去镇上唯一的银行取钱交罚款。我拿到一张临时护照,警察们送我上了当天最后一班去布拉格的火车。

罗宾在被软禁的十数天后的某一个午后,天很热,酒店前台瞌睡着了。他装作去干洗店取衣服的样子乘机溜走,飞奔到火车站上了最近一班去西安的车。
为了回到中国时有合法的身份,他还在计划着从不同的地点偷渡到其他国家和地区,从深圳到香港,从云南到缅甸。

有天晚上,大概3点,收到一条短信后,她马上起身洗澡化妆穿好衣裳.....
——“嘿”,我问,“怎么回事,你要去哪?”
——“我要去见下我们院长,否则的话他会sad的。”她说。
他发了信息说“我现在非常想你…… ” ,凌晨3点,你知道吗? 我和她才刚刚做了两次爱。
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在上戏门口喝东西,一个女生撑着伞走过来,坐我对面,点了一些吃的。
不一会儿,她就径直过来:hi。然后我们聊了20分钟。
她说:我喜欢你的样子和气质,你看起来人不错,想来我家吗?
我当然去了。奇怪的是,在中国从来没遇到过对我这么直接的女生。到了家,她泡茶。我坐下,刚脱夹克,她就开始脱衣服,脱的只剩内衣,然后她脱我的衣服。

他重新走过有3个白人姑娘的内衣广告牌
罗宾:几分钟前,我路过这说这个让人发笑,它看起来像是为儿童性爱做的广告,然后我走到了这里。
你让,他让我(手指着我),这个摄像的人让我退回到那个位置再说一遍。
我说我不想这样,因为,
你知道吗?这是电影接管了 现实。

打开早已准备好的网页,我念给他听:
目前在北京蜗居的加拿大艺术评论兼策展人罗宾,他在上海流窜8年,写艺评和策展以及在画廊担任艺术监督等。因上海世博会被迫于去年5月流窜到北京被和谐。今年目前为止已经为乌兰巴托一个国际什么艺术节和西安某个展览担任策划。
鉴于国际金融危机依旧存在,导致他目前的策展价格大约为2万人民币。
有兴趣者可联系我。13901101423 或qq:329851010
罗宾:wwwwwwwwwwwwhat?
( 我把镜头对准他,他生气地用手拨开。)
wwwwwhat?
我指着屏幕上的数字复述:2万人民币。
我: 谁发的这个?
罗宾:他弄的,fengwei,一个画家,这是他的画画风格(正要和我解释)
我(打断他,指着屏幕笑着):另一个家伙说,你还欠他180块钱呢。
罗宾:180块......
我:这个网页是2010年4月发的。
罗宾:我不知道,首先我不知道fengwei代我发了这个,其次我不知道我的策展费是2万,最后我也不记得我欠过谁180。
我: 有人在下面回复说,真逗 让robin给你策个展来还吧。
罗宾和我一齐笑了。

一大坨鸟粪,在他的的秃顶上,干透了。
天知道他这样顶了几日。
这鸟粪和其他鸟粪差不多,白的更多,有一些些青,
看到这场景的人大都会笑,所以我笑了。
在我打开摄像机前,他飞快地扒拉脑门,只留下一点浅浅的白斑和他涨红的脸。

去西安拍罗宾之前,我对纪录片的拍摄毫无头绪,他是现实里的难民,我是纪录片的难民。可有两样东西给了我方法,让我有所凭恃的去开始:荷兰一位艺术家去刚果,他借相机给当地人并指导他们如何把自己的惨境拍的更惨更上照,然后卖照片给西方人。影片临近尾声时,他和这些人一起整了个party,在亮着“ ENJOY POVERTY” 的霓虹灯牌坊下人们努力跳舞。这种完全政治不正确的做法引起了极大的争议。这是我想来拍罗宾的方式,镜头既有攻击性又具有冷漠的同情心;二是robin受过纪录片教育,而我在技术和观念上却完全外行,一个不懂纪录片的人以一个懂纪录片的人作为拍摄对象,我觉得这其中会有种有趣的张力。
但拍到第3天时,我已经不知道要拍什么了。应该说之前对他处境成为好故事的幻想和期待随着第一天拍摄的开始就在快速消失。
这么几年过去后我才认识到,正是和其他流浪者毫无二致的生活,才使得这个黑在中国八年的加拿大人的状态有些意思。

他突然拐进街边红彤彤的按摩店。
这个店就要关门,只剩下一位年轻的小姐。留着舒缓版的杀马特发型,人谈不上好看,也没什么线条,但她很放松。罗宾说这些日子身体疼痛需要按摩。姑娘领他进了内屋的一个隔间,紧贴着客厅。
门没关上多久,她就在里头喊:阿姨,他要改做大保健。
罗宾问我:你有30吗?
我:……
“本来都要200,给他100,马上下班了,算了。”老鸨。
老鸨:这姑娘挺好的。俄罗斯人,黑人,白人都在这做。
老鸨:他多大年纪了?
我:42。
老鸨:结婚了没有
我: 没。
老鸨:你是他的翻译?
……
(我和老鸨在红彤彤的客厅里坐着)
老鸨:你催你朋友快点。超时了,我们要关门,姑娘也要休息 。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有些尴尬,但最困难的却是怎么用英文催这档事
robin, she want me
she ask me to
can you
en
robin she
please
我记得这些后来都没用到的词句,至于最后怎么说,完全记不得。
姑娘从头到尾一直在大笑。
出来后,
他沮丧,懊恼得要命。
我也沮丧,懊恼得要命,我一个镜头都没拍到。

前不久,他发了3条中文微信给我:
我面临驱逐出境
将近半年的法律咨询和协商的结果是他们失败了
我真诚建议 停止交流 删除交流记录 直到审判结束 我会独自面对困境
接着,他拉黑了我。
我猜他过不了几日又会出现,
27天后他发微信和邮件给我:can you add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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