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 INTERVIEWS

林科

林科,“Like Me”展览现场,2016-2017.图片由@BANK提供,摄影:王闻龙.

林科通过录屏软件Screenium记录的方式将自己与电脑的互动以及即兴表演转换为作品,并不断探索其实验性。他的苹果电脑如同一个后台,供自己处理海量文件,从而挑选出可变成展览作品的“半成品”。如果没有上传至网络,或被展厅里的公众观看,艺术家创作的图片、视频也许只能算作电脑中存储的数据。然而,方案或数字作品的实体化总是成问题的,特别是在没有充分的空间和语境的情况下,由电脑展示作品的效果往往比展场更好。林科刚刚在BANK结束的个展“Like Me”探讨了“展示”本身,整个展览让艺术家有机会与他熟悉的、相互之间地位平等的作品拉开一个批判性距离。或许,值得大家共同思考的是,除了展览和作品,我们还能以什么为“单位”进行创作?

每段时期我都会寻找新的创作方法。像做《宇宙文件夹》(2010)系列的时候,我一开始就有把文件夹排列组合成一个舞台的想法,但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将这种操作变成作品。我一直在思考怎样让人进去跟电脑里的文件夹互动,是否需要编写一个程序?突然有一天,我的一个高中同学看了我的电脑后问,为什么不把自己安排文件夹的过程拍下来?我很早在学习各种软件的时候就接触过录屏软件,所以立马想到可以用录屏软件记录的方式实现作品。获得这种创作方法之后,我持续地对录屏进行实验。最早,我只是录制在界面上做的基本操作,比如命名、推拉文件或调整大小属性;后来,我会为操作实时配乐,比如打开虾米的在线音乐,自己的动作和想象力会被旋律中的情绪调动。2011年,我意识到可以把自己当作材料放在桌面上,产生了像《噗》这样带有Photo Booth中自拍行为的录屏作品。到2014年做《闪电》系列时,我发现一个文件录制完成后能被拆分,并编辑录屏软件的两个通道(一个是记录摄像头的视频通道,另一个用来记录在桌面上发生的操作),最后形成一段新的内容。最近我会录制自己玩网络游戏Second Life的过程,如《China Boat 漂流客 linkewaco》(2017),虚拟世界中的操作感觉特别真实,因为你会在具体的时间里遇到在线玩家做出的不可重复的选择;同时我在探索可叠加的东西,与原始的游戏材料构成某种新的关系。基本上,我总在尝试新鲜的软件或其功能带来的可能性,并运用新的操作经验做作品。我不确定现有的系列到底还要做多久,但希望我的作品像标本一样具有考古学意义,相当于留给未来的一份当时苹果操作系统的使用手册。

我的工作方式不是命题创作,而是得去“等”我的作品出现。“作品”随机出现之后,我要选择实施某些及时的处理,从而得到一个结果。等一个作品而非计划一个作品其实是一种风险性很高的创作方法。比如,我女朋友偶然间分享了一个说唱的视频给我,我看完很受感染,第二天就通过SoundCloud搜寻合适的音乐,尝试以说唱的方式演绎《星际迷航》中的一段对白,完成《Like Me》(2016)这件表演视频。即兴对于我来讲是特别重要的一个概念,甚至可以说是我了解艺术的一种途径。文慧老师在国美的肢体表演课介绍了即兴的概念之后,我会有意识地利用即兴去做一些事情,比如说电脑操作或表演。我在即兴概念的指导下实施试验:做选择,判断,创造偶然性。逐渐地,我做的即兴表演,从即兴转变为自然而然的表演。即兴有点像是一个错误。我总是在等某个有意思的错误出现,因为完全按照自己的想象做出来的东西过于完整跟无趣。当一个错误或者说偶发的元素掉进来了,才可以破掉创作原有的完整性。

当被邀请参加特定主题的展览时,我偶尔也会进行命题创作。比如,《黏糊糊的线》(2015)和《东京的海滩》(2015)是我为东京都现代美术馆的一个探索全球范围内艺术家对东京的印象的群展做的。我从来没有去过东京,所以根据网络、电视或其他途径了解的东京制作作品。当然,艺术家与不同的策展人会有不同的合作方式。和策展人沟通的时候,我也会期待他们给出一个可以触发我创作的点,或者说一个真实的内容。这个内容可以是很干脆的一句话,以相对开放的方式指向一件很具体的事情,但开放的程度是要有限制的,不然我们的展览合作就变得没有方向了。

BANK的个展“Like Me”让我感到最兴奋的是:原本在我电脑里的作品被挑选出来放入一个实体的展览空间后,我第一次看到它们时的新鲜感。在准备展览的过程中,我把2012年之后电脑里产生的五花八门的作品“丢”给了马修,让他做策展决定;同时我也试着往BANK新空间的SketchUp模型里放自己认为适合的作品。他挑选的结果让我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其中包括了一些自己原以为不会被选中的、做着玩儿的或者说没有往作品方向上做的东西。其实我很难选择自己的作品,因为我对它们并不感到陌生,也没有进行严格的分类。马修在展览的设计上,会根据空间精心安排作品之间的观看顺序、角度、声音播放方式,作品实体化所需的材料和尺寸。整个展览仿佛在不同的方向打开了多个页面。事实上,我有一个叫“Space”的文件夹,里面保存了许多Contemporary Art Daily发布的展览现场照片,我会把它们不定期地调出来设为电脑桌面并截屏得到类似于《屏幕快照2016-04-17 下午11.46.20》(2016)这样的作品,或者用别的内容替换掉展场照中的作品,如《大大大》(2012)。再比如,各种即兴的想法促使我从网上下载相关的图片素材,并通过Photoshop合成到别的艺术家的展览现场图片中,构成“预览项目”。这些年累积的操作经验产生了大量的数据、文件夹、预览方案等等,我要不停地整理并判断哪些是可以变成作品甚至是展览作品的。反思自己的创作历程,我可能始终在追求像展览的展览和像展品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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