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评 CRITICS’ PICKS

“生长”展览现场,2019.

上海

生长

新时线媒体艺术中心 | CHRONUS ART CENTER
上海市普陀区莫干山路50号18号楼
2019.03.21 - 2019.06.30

一只极小的飞蝇在厚重的玻璃罩中从光下一划而过,实在太小又太快,让人怀疑是眼花了。艺术家苏珊·安卡尔(Suzanne Anker)摆满了培养皿的玻璃柜中孕育出了飞蝇。这一切简洁而贫瘠,让人不断地想象刚出现生命的地球长什么模样,或许在那个时候,生命体和非生命体之间的关系并非如同今日我们所认知的那般极端,正如在展览前言中,策展人张尕对亚里士多德式的生物分类法和其框架之下所衍生而出的生命观念提出了直接的质疑。

这个名为《永生的城市》(2019)的作品为展览“生长”抛出质疑的引子。巨大的玻璃罩下整齐地排列着270个培养皿,培养皿中装纳了风干食物、中草药、金属回形针这种日常,同时具备生命痕迹或工业痕迹的细小物品。随着时间推移,密闭的空间中培养出了灰绿色的菌落——如果仔细地观察,一开始吸引注意力的小飞蝇,在培养皿上的菌落之间完成了这个微缩“城市”的最后一笔:生命作为空间的参与者与定义者。在产出生命时艺术家用了“复合土壤”这个比喻——我们所处的现实早已包含各种人造和合成技术。在这种场景之下,我们将再度考虑合成生物学与生态的多重伦理关系。

如果说《永生的城市》是提供了一个“无自然的生态”的微缩视角,那么同样注重生成过程的梁绍基在“时间与永恒”系列(1993-2018)中将蚕丝视作为蚕的生产结果和生存痕迹,带有更加现实的比喻。蚕在带刺的铁丝上吐丝,形成有着幽灵般质感的三角锥体,艺术家再将这个结构带到全世界各处体现人类文明高峰的建筑前,这些画面毫不含糊地诘问:与蚕同为生命体的我们,抛离文明语境之后是否仍有不同?在反思人类至上主义的背景下,我们是否与其他生命体达成一种新的,有机的相处——抑或这种反思单纯是一种属于人类特有的道德表达?

苏珊·安卡尔和梁绍基的作品让人不断地想起生物圈二号的实验。这个乌托邦式实验的最初目的是为了测试在闭合空间中维持一个基础生态系统的可行性,旨在研究各种生物、生物群系以及人类活动相互作用而产生的生态网络,在不伤害地球的前提下,对生物圈进行研究与控制。

在生物圈二号1994年宣告密闭环境住人测试失败之后,世界对控制生命体环境的幻想并未就此停止。组织培养和艺术计划(奥隆·凯茨和伊奥纳特·祖尔[Oron Catts & Ionat Zurr])与德文•沃德(Devon Ward)在作品《护理与控制的容器:堆肥孵化器 4》(2016-)中直接对“生物圈”那精妙,自给自足的生命幻想给出了答案:生命自身并不是如同实验室中那样独立与可控制的。恰恰相反,生命中生成的魅力、其美感,以及生命的关键性更可能在精细的技术控制之外体现。正如展览中艺术家们所展示出的那样,规范、克制并方整的作品形式之下溢出了微小但蓬勃,不可掌控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