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艺术家张晓刚,画廊家张颂仁和艺术家刘建华;右:Para Site总监Cosmic Costinas和蛇形画廊CEO Yana Peel.
“这个房间里的人比德州马尔法整个镇的人都多。不过——差不多一样国际化,”齐纳提基金会(Chinati Foundation)总监Jenny Moore跟看起来心情不错的Jay Jopling开玩笑说。
周一晚上,我们聚在西营盘的巴厘岛风格餐吧Potato Head,庆祝Theaster Gates的个展开幕,以及即将开幕的第五届巴塞尔香港艺博会。这帮人确实很国际化,其中包括赞助人Ivan Pun和Alan Lo,艺术家Carlos García de la Nuez和Eddi Prabandono,收藏家Serge Tiroche,RA的Tim Marlow,以及平时住台北的模特和设计师Leslie Sun。
左:Kukje Gallery CEO Hyun-Sook Lee和画廊家Tina Kim;右:站台中国总监孙宁和收藏家李慧娜和黄予.
我下了飞机马上直奔这场派对,因为飞机误点,错过了几个小时前的第三届Art Central开幕(在港口边一个巨大的白色棚子里举行,有超过90家画廊参加),以及城里若干个以男性艺术家为主的时髦展览的开幕(令人耳目一新的几个例外是马凌画廊的谢素梅个展览和贝浩登的Tatiana Trouvé 个展)。单是毕打行大楼里,就有立木画廊(Lehmann Maupin)的徐道濩(Do Ho Suh);高古轩的Urs Fischer;对比窗的Kim Tschang Yeul;Massimo De Carlo的“Roland Flexner—艾未未”双人展;Ben Brown的Heinz Mack;Simon Lee的Mel Bochner,以及汉雅轩画廊关于出生于巴拿马的香港艺术家陈福善的绘画回顾展。“欢迎来到我的房间,”当我进到隐藏在餐馆后部的豪华内间时,Gates如此迎接我,里边兴高采烈的一群人正跃跃欲试地开始跳迪斯科。晚一点的时候这股热闹气氛又转移到了灯光幽暗的夜店Cassio——我们和Edouard 以及Lorraine Malingue、Marcel Crespo、Nadia Chan、George Armaos还有Art Basel的总监Marc Spiegler一直跳到深夜。
周二下午三点,香港巴塞尔的VIP预览开始,现场出人意料地拥挤忙碌,“麻烦去看下‘亚洲视野’单元,告诉我你怎么想,”极为负责的巴塞尔亚洲区的负责人黄雅君跟我说。她指的是博览会上的一个纯粹亚洲单元。但总的来说,我还是更偏爱“艺术探新”单元里不那么成熟的年轻艺术家,不过也真的没必要对这个很多人认为是迄今为止最好的一届博览会吹毛求疵——这也是对巴塞尔艺博会在他们最新征服的区域的成功的进一步肯定。
左:巴塞尔艺术展美洲总监Noah Horowitz, 都爹利会馆创办人Alan Lo和巴塞尔艺术展Marc Spieler;右:巴塞尔艺术展亚洲总监黄雅君.
“一样的高水准,但每个博览会又都有自己的本地风味,” Proyectos Ultravioleta的Stefan Benchoam说,她从危地马拉来。“我尤其喜欢这个,因为我对它一无所知。”这倒是提醒了我们,艺术最擅长的事——即便是它最为商业的形式都鼓励一种跨界的开放性。“太棒了!”“哇哦!”“厉害!”“哦啦啦!” Kamel Mennour画廊那边不断传来此类的惊呼,他们带来了黄永砯上届文献展上在巴黎大皇宫展出的《帝国》的VR版。今年动用VR技术的的确不少(包括亚洲艺术文献库对1990年代广州的“再现”以及博览会和Google Arts & Culture合作的一些列项目等等)。
当天晚上,Esther Schipper, neugerriemschneider, STPI, Take Ninagawa和Urs Meileorganized几家画廊在都爹利会馆组织了一场点心宴,到场的包括艺术Rirkrit Tiravanija, Ryan Gander, Tobias Rehberger和Daniel Boyd;策展人李绮敏和Alexie Glass-Kantor;以及Fondation Galeries Lafayette总监François Quintin。我们遇到那些刚从SEVVA的Kukje/Tina Kim晚宴上离开的人,从一个派对跑到另一派对——Salon 10和Sadie Coles以及Shane Akeroyd的派对,M Woods在the Studio的派对,然后又去Cassio跟服务生跳了一轮舞。
左:维他命空间的张巍;右:Spring Workshop创始人Mimi Brown, UBS的Deborah Ehrlich和巴塞尔艺博会的Noah Horowitz.
周三的时候我跟林明泓去参加了一个主办方不想我们透露细节的酒会。我们跟外滩美术馆的李棋以及艺术家何颖宜和王卫聊起北京和上海艺术圈的变化——王卫的马赛克地板作品是今年“艺聚空间”单元给人印象最深的作品。我跟András Szántó差点没能挤进宝马艺术之旅在Ophelia的酒会;多亏Hedwig Solis Weinstein及时出现。“你觉得怎么样?我是在深圳找着她的!” Tolga Albayrak很兴奋地指着舞台上的R&B歌手Chacha说——的确不错。
我在后面的VIP室碰到了艺术家何子彦、曹斐和她丈夫林载春,讨论了一下接下来究竟应该去哪场:是去德萨画廊在黄竹坑的新空间看Justin Shoulder在Asian Dope Boys派对上的演出(后来听说非常棒也非常吵),还是Empty Gallery的Takeshi Murata派对(一个朋友给我发信息说“音乐很爽!”)或者村上隆和贝浩登画廊在Bibo的派对?我们最后去了郑志刚, Klaus Biesenbach,刘麟瑶在乒乓城为庆祝K11和MoMA PS1合作的展览“.com/.cn”组织的派对:严肃成人年舞会。但其实没有多少舞可跳——人实在太多了。严肃的成年人倒是不少,包括上海ART021博览会的Thomas Wüstenhagen;艺术家黄荣法,杨沛铿,余政达,Cedric Maridet和黄汉明;大馆的Qiqi ,Ingrid Chu,还有Mathieu Borysevicz——以及其他太多太多人。
左:收藏家乌利·希克;右:艺术家Bharti Kher,巴塞尔艺博会的Alia Al-Senussi和艺术家Subodh Gupta.
次日,我们在收藏家杨斌在The Pawn的品酒会上略做停留。“我收藏艺术,也收藏酒。”他边说边给我们倒了一杯波尔多玛歌产区拉贝格酒庄2000年的红葡萄酒。接着,我们去了对岸的 夏利厘拉宅邸,“夏氏”家族正在为洛杉矶艺术县立美术馆(LACMA)举办 Alia Al-Senussi公主的派对。吧台那边布满了竹子,顶上是一个秃鹰的形象,走道里则挂满了印着LACMA标志的红灯笼。我在这里碰倒了艺术家Ari Benjamin Meyers,他在Spring Workshop的展览非常精彩(不可错过的展览还包括Para Site的“土与石,灵与歌”,以及M+的“暧昧:香港流行文化中的性别演绎”)。LACMA总监Michael Govan和其他的客人都在起居室等着算命——我估计看算命的人跟我们每个人说的话都一样:“过去十年,你家庭和工作的压力都很大,不过从现在开始你要转运了。”希望如此吧。
左:画廊家Lorraine Malingue,艺术家谢素梅和画廊家Edouard Malingue;右:Bellas Artes Projects和达卡艺术峰会的Diana Cambell Betancourt和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馆长田霏宇.
左:33空间负责人贾立巍,艺术家孙文浩与艺术家胡向前;右:艺术家陈拍岸.
广州对冬天没有记忆,经过几次入冬失败,好像直接进入阴沉、潮湿的回南天,一段日子见不到阳光,街上都是落叶。三家画廊选在了3月17日下午开幕,前一天,朋友提醒我要规划好逗留的时间和路线。我在怡乐路下了出租车,自从博尔赫斯书店及其艺术机构、录像局搬离后,这条路就剩下广州画廊,和行踪隐秘的副本制作。过马路时,我看见广州画廊的新经理张立往楼上张罗饮料,这位年轻的艺术家新近结束了在河源老家的儿童画班生意,至此,广州画廊的运营团队几乎都由艺术家组成。金乐大厦商住一体,外貌看起来价位也应该亲民,孙文浩的个展“南亭-广州-深圳-下一站巴塞尔” 的海报就贴在三楼的楼道入口,看完展或没进去看展的观众站或坐在走廊里,老板胡向前出来制止了抽烟。场内我遇见贾立巍,他说过两天小黑(孙文浩)的深圳展览也会在他主理的33空间开幕。这是画廊之间的战略合作吗?他说只是机缘巧合,他很早就被小黑发自本能的及与生活紧密相关的创作热情打动。场内的人不多,小黑热情地和进来的朋友打招呼,他对我说,展览线索由他的两个家——广州南亭村、河南孙寨村——构成,其中主要是绘画,少量是雕塑和装置、录像。我脑海里不断闪回去南亭村看望他的情景,他的家也是他的工作室,在一栋三四层小楼上,房间和阳台都摆满了画作、装置和四处拾回来的材料。展厅中用《哲学史讲演录》作画布的“菩萨黑格尔”、“在南亭捡个中年男人半身像”雕塑、在优衣库购物袋上绘制的“菩萨黑格尔哲学史手袋”,再次提醒我小黑把生活里所有内容转换于创作的能力。由于窘迫,小黑不讳言对金钱的渴望,“南亭后花园16”的纷呈画面是丙烯记录的他的债主和欠款金额,两天后,硕大的“钱是事物的本质(删减版)”充气元宝也出现在深圳的开幕上。
半个多小时后,相互熟识的部分观众开始打着招呼约同去下一个地点,并感叹广州也有了赶场的机会。和我同车的有两位星海音乐学院的学生,她们是小黑的朋友,对我说:“小黑的展览很小黑。”车经东湖路,窗外掠过一栋以前常路过却未踏足的小楼,挂着刻集金农字“华艺廊”的牌匾,乍一眼竟有点不习惯,细看原来是之前刻在左边的“金农题”被去掉了。又想起在朋友圈里看过新闻“‘趴刻PARK’展览在广州华艺廊开幕,联合都柏林科林画廊共同呈现……”看来也不愿失蹭巴塞尔的好时机。
五楼空间在逵园三楼,建于1922年的逵园在1923年召开的中共三大会址纪念馆对面,钟嘉玲个展“尴尬”是空间从天河区搬到东山区后的第六个展览了,策展人张嘉平去年底从成都回到广州,策划了时代美术馆仍在展的“梅兰竹菊”,他说还是更适应这边的生活与工作。
左:艺术家徐坦讲座在顶上项目;右:钟嘉玲作品《驯服》表演现场.
我错过了露台上刚结束的“驯服”表演,回到室内发现印在展览平面图上的作品定价和“无聊家庭录像”的呈现方式也都有点“尴尬”的意味。从广州画廊相继出发的观众相继到达,再次感叹广州也有了赶场的机会时,“驯服”也被安排再一次表演,众人迅速在白色帆布蓬伞下的椅子落座,找合适的拍摄位置,穿睡衣的表演者侧坐在酒吧高椅吹起了萨克斯风,是耳熟能详但想不起名字的那种乐曲,后来钟嘉玲告诉我是《回家Going Home》。气氛开始过度闲适时,大家也在背景音乐里开始了攀谈和聊天。再次回到室内,钟嘉玲毕业的广州美院油画系第五工作室的原负责人黄小鹏和张嘉平正讨论着录像在空间呈现中的概念问题。嘉玲是年轻的母亲,需要兼顾照应家庭与艺术创作,在创作中常常显现对日常生活、身体政治的绵密思索与节制提炼,她迅速地告诉我,还得继续做作品。张嘉平说这类小型个展项目有助开发策展方式及帮助艺术家梳理创作思路。
一楼见到黄边站的冯俊华和顶上艺术项目的卢川,卢川告诉冯俊华,顶上在18号下午3点有艺术家徐坦的讲座,冯俊华说,同一时间也有五行会的春季义拍。门外等车时,冯俊华告诉我,毛泽东和周恩来第一次碰面的地方就在这附近,时间是整整91年前。哦,广州……我有点诧异。我想起本来画廊所在的骑楼,一楼分割的铺面卖五金和塑料模特,临街的立柱上嵌着“国民党澳大利亚支部广州旧址”石铭牌,这些词的组合让人很难不期待着曾有重要事件发生的痕迹,或者,想象重要事件仍然发生,即使不知道追认会在什么时候到来,但我们可以此更轻易地满足自己……
站在本来画廊清净宽敞的展厅里看着特意保留的旧墙,我的想法有一搭没一搭。有参展艺术家担心地和我搭讪,为什么来的人这么少?我只能凭自己的经验解释,因为陈侗老师的号召力,大家都会把本来作为最后一站,而现在还不到饭点。作为开张以来的第二个展览,“广东新语”仍是群展,十一名艺术家里架上占了大部分,因而不多的录像、装置很抢眼,画廊总监全荣花描述她为争取到展览里作品媒介的多样性而付出的努力。随着天色变暗,人和赶场的感叹果不其然地又多起来,一位姑娘拿着展览平面图向我打听林奥劼的摄影在哪里,我告诉她书桌角落和旁边墙上挂的就是。更多人围在香港艺术家劳丽丽身边,不停有观众提问,她耐心解释着《东濠涌博物馆纪念品&监控节目》的缘起,向我说带作品过海关时的诸多麻烦,而展览好像总在最后一刻才能完成。画廊楼上的空间还没有官方的名称,但属于博尔赫斯书店艺术机构,据说是非营利性质,工作人员上上落落,为明天下午的五行会春季义拍布展,也没有拦阻好奇的观众。
左:五楼空间负责人吴洁,艺术家钟嘉玲与策展人张嘉平;右:“山河跳!”与黄边站研究及出版统筹冯俊华.
到了六点多,大家陆续下楼往海珠广场的美食老字号得云宫走,策展人侯瀚如夫妇在前头,带大家从骑楼后边绕出去,士多店老板娘在户外搭的灶台上炒菜,幽暗的巷子里只有几盏明灭的路灯,有的旧房子改成了批发的仓库,侯瀚如和大家讨论建筑的年份,说自己读的小学就在附近,从前每天都走这条路上学。得云宫在广州宾馆26楼,坐观光梯上去时能看见海珠桥,然而得云宫只有一桌,于是一部分人下去3楼的银灯食府,这里也是我最喜欢的招待外地朋友吃广州茶点的地方,但周五晚也没有空桌,最终我们穿过起义路,在鸿星海鲜酒家找到两桌。劳丽丽的朋友送来自酿的梅子酒。饭后,几位还要布展的博尔赫斯书店艺术机构的年轻人首先告辞,全荣花走过来告诉我,她已经48小时没休息了,她眯着困倦的眼睛,语调却是雀跃的,说在广州工作很高兴。要了几张合照发给没到场的艺术家后,她也在大家的催促声中先走了。
18日中午,上阳台的又一次筹备会议在装修现场举行,作为黄边站在一年前开始推动的新空间,上阳台直到榕树头旅行社的串联结束才变得水到渠成。晓园新村的一座座小区建于八九十年代外貌大都相似,因为怕有人找不到地方,大家约了昌岗地铁站先等,然而今天工人不开工,施工方把空间锁上了,没谁知道钥匙在哪,只能轮流趴窗户看工程进展,指点走廊、士多店、公共区域是怎么划分的。当日议程包括空间共营的准入细则、长期项目的进退机制,以及跨地域跨机构的货币怎么发行流通。因为饿,艺术家朱建林到小区外的菜市场打包了饺子,一小时后,在路口的乳鸽店我们把菜吃一半了,与会者终于来齐。天开始下雨,剩下的菜被打包,会议转移去冯火印刷社。
二点半我提早离开,到达五行会春季义拍现场时还是错过了开幕,据说已经卖掉两件作品。主题为“新人·新水墨”的水墨专场,相对去年五月第一届义卖筹款晚宴的声势浩大,显得气氛沉静。大雨使老房子散发出寒气,我走动搓手取暖,看漂亮的南洋花砖。靠窗的书桌与立柜摆放着五个成员机构的历年出版物供观众翻阅,街面上的小哥们拉板车、卸货的声音不绝于耳。“十月会有当代场,年中要启动年度艺术项目……”主要来自博尔赫斯书店艺术机构、录像局的工作人员和零星的观众混在一起闲聊,小孩子跑来跑去。与第一届义卖不同,这次捐出作品的27位艺术家,作品卖出后将会有分成回馈。楼上楼下、“新人·新水墨”和“广东新语”构成的排比,让下楼时的我有一些恍惚,俨然这座射灯通明的小楼变成了“新”的商场。雨还在下,我跟时代美术馆的梁健华同路去顶上,说起川普发布了取消由联邦政府资金支持的国家艺术人文基金的提案,他惊呼这座“堡垒”也沦陷了。
左:新空间“上阳台”筹备组成员在冯火印刷社开会;右:艺术家沈瑞筠,策展人Evelyne Jouanno与侯瀚如,本来画廊总监全荣花.
顶上的发起者之一韩飞是好客的人,广州艺术从业者的日常聚会常在他的广告公司的顶楼天台举行。散会了的上阳台与会者,五行会水墨专场的年轻人们也陆续来到,大家和往常一样先吃晚饭,主要的话题围绕一条被大量转发其后又被家属呼吁删除的公众号消息,其中的主人公是众人熟识的艺术家朋友。在下午,几名上阳台的与会者不得不暂时离开了会议,参加和这条消息相关的另一场沟通。徐坦的讲座改时间了,带着饭后的饱腹感,大家涌进广告公司的二楼会议室,徐坦刚制作完的视频在会议室四个不同的位置上持续播放着,“社会植物学在旧金山——”徐坦站着,介绍在旧金山中华文化中心的支持下,他2015到2016年实施的项目过程,他采访的是同时从事社会运动的艺术家。陆续有人离开讨论,到会议室外的办公区域聊起广州新颁布的房屋限购政策。“现在的问题不是城市化而是都市化了——”他们提到,在北上广深,房价一天能涨二三十万,年轻人因赶不上楼市末班车而焦虑,对金钱的渴望甚于一切,生活的时间和空间被不断压缩,如今再谈日常生活的相处都有些太奢侈。
雨没有停,停了后也是更加阴郁的回南天。19日,我换上了水靴,坐地铁到郊区的新造站,我们没有像以往那样打摩的,而是叫了辆滴滴,好躲开雨。雨打着镜花园的木头小路,我往离入口最近的展厅内张望,郑国谷正在煮茶,一群人围在桌前。我和同伴在靠入门最近的小桌旁盘腿坐下,工作人员逐桌逐桌地倒茶。同伴喝了两口,说没有上次去了园时郑国谷泡的好喝。
我起身往镜花园深处走,见到了新搭建的集装箱空间,有点意外,三月初和另一个朋友来的时候,这里还空空如也。集装箱里细致安排着出版物和桌椅,空气中残余的桐油和油漆味道透露了一丝匆忙。维他命的文海跟我说,这个部分由建筑师藤本壮介继续设计,为镜花园增加工作和休憩的区域,天晴的话桌椅可以摆出室外,下雨就都集中起来了。雨变得更大,我拿了展览平面图就钻回展厅去。脑神经线系列、单晶园系列、“大幻化”系列,策展人兼艺术家沈瑞筠在跟朋友介绍她近几年跟郑国谷的合作,几位观众在《6个二维的结束=生命的钥匙》前称赞郑国谷的想象力和知识覆盖面,同伴把我拉到《普巴金刚伏魔除障咒轮》前,说这张好厉害,我俩盯着画看了一阵,有在听Kraftwerk的感觉。
左:艺术家林奥劼与本来画廊负责人陈侗;右:维他命镜花园空间新建部分.
展厅出口有人互相问:“后脑勺有没有感觉?”我回到集装箱,想再看看出版物,右边一桌观众在聊上次到了园喝茶打坐,毛孔有张开的感觉;左边一桌是徐坦和Adrian Blackwell交流各自的项目,Adrian最近在深圳的“握手302”空间驻地,研究城市规划问题,他的关注点之一地铁线路如何影响着城市规划。镜花园的植物又茂盛了许多,厨房正对的园子里,栽了几株从艺术家陈再炎的家乡阳春的梅园里迁来的梅树。还是文海告诉我,梅树运来的时候可能伤根,转移环境的风险也大,需要早晚用水喷一遍枝干,日复一日细心养护,才可能存活下来,长得好的话,夏天能摘青梅,冬天能赏梅花……每次来镜花园都能感到工作人员的农业知识长进。也许因为湿度大,喝了茶,我有些饿和乏了,等不及晚饭就回市区去。
在广州,日后我们适应如这三天的紧锣密鼓的机会应该越来越多,毕竟变化有目共睹:去年开了两间新画廊,成立了五行会和顶上项目,K11购物艺术中心相传于今年下半年开张,上阳台也投入使用在即。北上港深的藏家和策展人往来更加频密,而本地的艺术家们外出展览的机会与日俱增。一位艺术家和我说去年参加了十几个展览,而几年前他们还是无人问津的“美院毕业生”。似乎在“艺术生态不健全”成为本地口头禅多年后,一直被认为或自认为边缘的广州,也开始成为资本的新宠儿,迎来了值得欢呼的“健全时刻”。写这篇所见所闻的中途,我断断续续地听完了上阳台筹备会议的录音,“街垒”,几个声音在说。忽然想起,这三天还在某处看到过这个词,查阅后发现原来是在陈侗为“广东新语”所写的展览前言上,他说:“新的一代艺术家或许不再需要像当年的’大尾象’那样战斗于街垒。”真的吗?我不知道,或许,如果全球化已成为年轻一代的成长背景,而不再像二十年前那样只是一幅想象图景,重装上阵的地方主义已不能保护我们闪躲政治资本的贴身逼迫,也无法帮助我们逃离一系列在各地都急剧共振的空间和主题现场,那么,怎样再次理解我们生活于广州并从事创造力工作这一选择呢?新的一代艺术家不是需要据此重新判断创作与生活的关系,并重新建立起对街垒的意识吗?如果不把大尾象视为冰原下的猛犸象,那么,他们的工作仍能提示着应该去主动开辟,而不是绕过和放弃的一种道路。
左:“上阳台”空间装修现场;右:本来画廊的陈侗(左三)与全荣花(左四),及“广东新语”展览艺术家.
左:艺术家梁铨与收藏家杨锋;右:OCAT深圳馆艺术总监、展览策展人刘秀仪与艺术家Simon Denny.
伴着张学友《一千个伤心的理由》熟悉的前奏,在90年代广东流行文化顶峰时期的氛围环绕下,一个个技术精英和“创业者”的形象轮番出现在屏幕上,他们用流利的英语谈论着当下最热的词汇“共享经济”和其他时髦概念。我脑海里的回路停留在满街可见的蓝色自行车上。
这是生于新西兰、现居德国的艺术家西蒙·丹尼(Simon Denny)在OCAT深圳馆的展览现场。光线暗淡的展厅中央放置了一排常见于电子设备城的小型玻璃展台,两侧则是一些稀奇古怪的雕塑:绿巨人、大卫、奔腾的马、卡通兔子、巨型贝壳、仿“欧式”建筑的外墙装饰……均带着一种廉价的、过时的、陈旧的粗糙质感。雕塑群旁边立着两台巨大的脚手架,视觉上好像是人们慌忙撤退后废弃的货品仓库。进门后右手整面墙上的投影播放着艺术家采访的诸多深圳创业者。西蒙在接受OCAT深圳馆及其艺术总监刘秀仪邀请后,曾多次来深圳做调研,最终选择将这座城市的两个地标式文化景观——“世界之窗”和“华强北”借鉴到展览中。艺术家说:“观众站在台子上俯瞰下面的展柜和微缩模型,这与在华强北挑选产品和去世界之窗参观有着相似的视角和体验。”
左:广州时代美术馆馆长赵趄与广州美术学院美术馆副馆长胡斌;右:艺术家李燎与策展人比利安娜·思瑞克.
作为90年代中国第一个经济特区,深圳最早尝试了“中国特色”的经济模式。而如今,不论是“自上而下”的政策引导,还是靠“自下而上”的草根力量发展起来的创业文化,连带着硅谷式的英雄主义故事,都成为这座城市当下最显著的标签。西蒙把电子科技、创客文化、世界工厂、山寨、主题公园、复制、翻模等在中国30多年社会经济高速发展过程出现的奇特现象组合到一起,既是一种融合了在地性的诙谐,又具有从外向内的观察和提炼。而展览题目 “真·万众创业”让人乍看还以为是哪个政府经济论坛的名字,一个“真”字,充满了网络感,既是仿真又是对山寨的自嘲。
对于深圳这座城市的感觉,2010年正式搬到这里的李燎应该最有发言权:“我对这个城市倒不是有感情,就是觉得它比较适合我的创作习惯。这边文艺的东西少,口号式的东西比较多,比如‘实干兴邦’、‘时间就是金钱’ ……充满了在我看来属于原材料的东西。”我问他最近在做什么创作,他说,一直在研究“老板”,明天的展览就是其中一件作品。
在展厅意外地遇到了郭瑛,纽约挥别之后,她搬回香港,转眼都一年了。作为今年威尼斯双年展香港馆的策展人,对于展览的筹备,她毫不意外地表示压力很大:“其实每个展览到最后都能完成,就是过程太累心了,艺术家的想法也总是在变。”她目前还在香港中文大学艺术系任教,这次带了20多个研究生来看展:“他们应该在旁边吃东西呢吧,我感觉他们对周边小店的兴趣要大过展览。” 胡向前穿着一身豹纹夹克,见人就问要不要一起去喝酒。不多时,嘉宾渐渐从展厅出来,在傍晚的庭院里聊天。我和郭瑛决定避开开幕宴,找了家不错的小馆,在潮湿但还不算闷热的露天凉亭下,吃碗面条叙叙旧。
左:出版人曹丹;右:艺术家胡昀与策展人蔡影茜.
第二天突如其来的大雨让我们这些外地人措手不及,据说是到了梅雨季节。一大早,杨锋基金会非常贴心地安排了车,接我们去杨锋家做客并看展。一进门杨锋就热情地为大家展示他前两天刚从北京“茶所”淘来的一盏 “建水”:“这是光乐从柜子最里翻出来的‘非卖品’!”然后拿出同样是茶所得来的一套茶杯,为我们沏上功夫茶。一楼客厅摆着刘韡、高露迪和蒋志的作品,“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换一批,”杨锋介绍说。过了不久,二楼“额外空间”收藏展“如茶”的艺术家梁铨到场,于是大家都上楼看展。
简单的午餐过后,我们移动到杨锋基金会所在地参观展览“所见非所得:一个关于杨锋艺术与教育基金会的展览”。这个坐落在蛇口区创意产业园内的办公兼展览空间,原有的隔墙已被打通,艺术品和办公桌椅分散在空间的各处,让人有些分不清哪样物品应该归为哪类。基金会和金融公司的工作人员也都各司其位,仿佛每个人都是展览的参与者,跃跃欲试地等待着观众到来。就在我观察的档口,策展人比利安娜迎上来,开始给大家做导览。
策展人希望打破一般意义上的日常办公环境与艺术空间的差异,并邀请了三位艺术家(李杰、李燎和何采柔)根据特定场域进行委任创作,与此同时,他们共同在基金会的藏品中挑选出大约五件作品,共同组成了这个展览。原来相互分隔的展览空间和工作区域在此次展览上被打通:比如何采柔就把办公室现有的藏书用白纸包起来,观众或办公室工作人员可以自由取阅,然后根据自己的认知在书脊上为书填上名字。李杰在一个他经常吸烟的区域挂了一幅很小的绿植油画;还在会议室的玻璃隔板上刷了漆,并贴上一张会议室里等待面试的人的背影照片,而刷漆的人要等面试的人走后才能进来刷——这种将两个时间上相互制约的关系并置于同一个平面内部,也是对公司机制和运行常态的有趣隐喻。
左:策展人Robin Peckham;右:艺术家李燎与胡向前.
李燎作为唯一参加开幕的艺术家,明显精心设计了自己的着装:松松垮垮的西服套装,里面配上圆领体恤,一双白色球鞋,点睛之笔则是一条“真”金链子。他一再强调这是他自己买的。他在作品《多余的人》中,以公司正常的途径雇佣了一个“多余”的人,这个人每天按时上下班,但是公司里没有人会给TA安排工作。当然TA可以观察或主动要求帮忙,而其他工作人员可以选择答应或拒绝。李燎对这个人的唯一要求就是,每天多带一件外套,到了之后脱下来挂在墙上。因此,观众只要看到墙上有衣服,就说明这个“多余”的人在现场。眼下,这个多余的人显然就是那些走来走去、玩手机或玩电脑的其中一位。李燎得意地扬言:“你们可以尽管问,不过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我和空白空间的张迪于是开始根据现场每个人的动作和微表情分析谁是那个多余的神秘人——想来也是为了弥补“狼人杀”最近没有组局成功的遗憾。李燎一边听我们的分析一边笑得嘴都合不拢:“我是不会告诉你们的!”
很多广州的同僚都专程赶来捧场。广美美术馆副馆长胡斌和时代美术馆馆长赵趄聊着下一个展览的报批问题,由于里面涉及到很多草书内容,不知是否都要一字一字地翻译出来;蔡影茜正在筹备6月份在法国Villa Vassilief空间举办的潘玉良展——三位艺术家将以潘玉良为出发点进行创作,一位艺术史家会以编年体的形式呈现潘玉良的一生。
参观结束后,在似有似无的蒙蒙细雨中,我们来到蛇口的一家据说口碑很好的意大利餐厅,周围是一片欧式建筑群。法国画廊Galerie Lelong的主管François Dournes激动地掏出手机拍照:“这些建筑跟欧洲简直一模一样,我现在要开启游客模式了。”就餐期间,每个人都在聊着刚刚过去的北京画廊周见闻、朋友圈里同一天在上海西岸的开幕式,以及接下来香港巴塞尔的日程安排。深圳好像就是这么一种状态:处在内地和香港之间,政策上源于内地,文化气息上接近香港,然而它却一点都没有夹在中间的不适感,不尴尬也不迷失,反而在非常自信地自我成长。
左:杨锋基金会晚宴;右:策展人郭瑛.
左:“例外状态”策展人郭希,王文菲,杨紫和李佳桓(摄影:Alexandra Pechman);右:Eli Osheyack(摄影:Dre Romero)
除特别标注,全文摄影:李竞雄
北京画廊周启动当天下午3点,我去了麦勒画廊位于798的新空间,等程然的表演“新古典”开幕。一杯香槟之后,聚集在门口的人群被放进尚未施工结束的新空间——部分暴露在外绿色石膏板,巨大的低像素电子屏,李剑鸿、李青、李维斯以及这次扮演程然的表演者王晶(程然助手)分散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观众很自然地站到了地上的白线之外。作为SNAPLINE铁粉,我一直站在李青背后,看她玩儿那台老式KORG合成器。一个貌似醉酒中年艺术家的人在演出中段走过来,试图打断李青但没有成功。
斜对面的魔金石空间同样热闹,正在开幕的是刘野策划的武晨个展“坏人也能上天堂”。很多人被入口处的本拉登肖像逗乐。一听说要拍照,艺术家调皮地对我做起了鬼脸。虽说是画廊周的“收藏家日”,在游人如织的798,理论上尚未对公众开放的新展览(比如庄辉在常青画廊的“祁连山系”)还是不好意思把一般观众拒之门外。我没来得及去草场地,因为作为参展艺术家之一,得赶在开幕前回到尤伦斯。
左:北京公社的吕静静和策展人姚梦溪;右:寺上美术馆馆长刘麟瑶和北京画廊周创始人艾墨思.(摄影:Alexandra Pechman)
此次尤伦斯新展题为“例外状态”(英文题为The New Normal),年轻艺术家大型群展的形式让人想起四年前由孙冬冬和鲍栋策划的“On|Off”。尽管参展艺术家人数与“On|Off”相比少了大约一半,但展厅并不显空旷。23个独立的盒子结构为每位艺术家/艺术小组提供了类似小型个展的空间。每个盒子都配有志愿者为观众导览。听从同为参展艺术家的崔洁劝告,开幕前我又详细地跟我的导览员解释了一遍自己的作品。我作品背后涉及的连环凶杀案显然让这位学法律的女孩儿十分感兴趣。
进入展厅前,在东八跟偶遇的刘窗和崔洁聊了很久上海工作室的状况,他们最近刚在上海松江的名企艺术区拿下一个新的工作室。刘窗告诉我,北京的罗马湖艺术区也不会长久,因为那里环境太优美。后来我发现,工作室的问题几乎成了开幕饭的主题——对艺术家来说,这是最切实的问题。王思顺告诉我,北京有3毛、6毛的工作室,很让人羡慕。相比之下,上海工作室的租金还是普遍偏高,但在合约上却更具保障性。
左:艺术家连洁与恩佐·卡马乔(Amy Lien & Enzo Camacho);右:外滩美术馆高级策展人李棋,长征空间总监梁中蓝与收藏家ViVi.
展厅里,张如怡的盒子离我不远。她在开幕前几天一直试图抹掉展厅地面上的一些圆形水泥印记,那是几年前顾德新在UCCA的几万个苹果在地面腐烂的结果,果酸腐蚀了地面,留下了难以消除的痕迹。但这还不算最难克服的现实障碍:由于技术原因,陈陈陈和连洁与恩佐·卡马乔(Amy Lien & Enzo Camacho)两个展厅的作品到开幕时都还没有完成调试。当我离开展厅去位于798北门的草料场吃开幕饭的时候,在门口遇上了准备打车回酒店的连洁与恩佐·卡马乔。我用自己蹩脚的英文试图采访他们但是失败了。经两人允许,我拍了他们两张照片,一张是SMILING FACE,一张是ANGRY FACE。我问他们应该发哪一张,他们选了ANGRY FACE。
而草料场这边,UCCA CEO薛梅和馆长田霏宇在祝酒致辞中对这次年轻的策展团队(杨紫、郭希、李佳桓与王文菲)大加赞美,也表示此次展览让人们更明确地注意到了年轻一代艺术实践的无国界倾向。全球化进程依然是我们工作中重要的一部分,这是蜜糖还是洪水猛兽,就很难说清了。
左:《艺术界》的缪子衿与艺术家沈莘;右:艺术家廖斐,Vanguard画廊的李力与天线空间的黄乐.
快到9点,我提前离开了草料场,为的是另一头798艺术工厂里的北京画廊周晚宴。由德国艺术家艾墨思(Thomas Eller)创立的第一届北京画廊周气势磅礴地组织了这场四百多人的大型晚宴。在一片关于接下来香港巴塞尔行程的寒暄讨论中,我暗自猜测着画廊周是不是预示着一个彼此合作日渐频繁的“画廊联合”时代的出现。当然这一切才刚刚开始,在中国,最好的愿景往往在寒冬之前才被描绘出来。接近10点,嘉宾们开始提着印着保时捷标志的礼品袋陆续离开。在空白空间的钦君吃完第三份鹅肝的时候,晚宴似乎终于划上了句号。
其中一部分人最终又聚集到尤伦斯前厅,悦廊里的派对音乐山响,门口的人对要不要进去却显得迟疑。直到UCCA的韩纵突然拉起寺上美术馆的创始人KiKi Liu,并大声招呼所有人进场,人群才开始缓缓移动。大家带着亚洲人特有的羞涩进入舞池,仿佛这个北京春天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左:艺术家叶凌瀚,长征计划的陈玺安与艺术家朱昶全;右:艺术家刘野夫,姚清妹,韩馨逸,马海蛟,苗颖与陆平原.
左:平丘克艺术中心创始人Victor Pinchuk和艺术总监Bjorn Geldhof. (摄影:Sergey Ilin,平丘克艺术中心);右:艺术家Nikita Kadan与未来世代艺术奖候选人Ibrahim Mahama.
除特别标注以外,全文摄影:Kate Sutton.
当平丘克艺术中心在2010年首次宣布设立“未来世代艺术奖”(Future Generation Art Prize)时,该奖项的名字引发了不少讥讽,或许是因为在当时艺术界的大环境下,“未来”这个词听起来十分可疑,如果不是更糟糕的话。
差不多七年之后,“未来”一词又引发了另外一种嘲讽。虽然我并不是那种张口闭口都离不开特朗普的美国人,但……仅是他正式上任的一周内,任何关于 “明天” 的前景便都命悬一线了。
部分是因为想要逃开社交媒体的末世预言论,上周五我搭上飞往基辅的航班,去参加入围第四届“未来世代艺术奖”的21位艺术家和艺术小组的展览——这个展览已经因为政治动荡推迟了一年之久。特朗普的Twitter阴谋看似成功地把乌克兰从头版头条上挤了出去,但事实上,该国的冲突远未得到解决。这个周三我见证了“尊严游行”(March of National Dignity),数千人为纪念乌克兰亲欧盟示威运动三周年走上街头。与此同时,我愈发害怕和说俄语的出租车司机及电车票务员交谈。
更没礼貌的举动是,我在酒店吃早餐的时候带着一连串问题“伏击”了平丘克艺术中心的艺术总监比约恩·格尔德霍夫(Bjorn Geldhof )。“把这样一个项目做起来,集合这些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家们创作新的委任作品——是一笔巨大的投资,”他承认。“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最初决定推迟展览。不过现在我们意识到必须去冒这个风险,因为国际间的对话必须进行下去。即便当我回头去看2010年的第一届未来世代时,这个奖项的影响力在当地也是非常惊人的。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
左:未来世代艺术奖候选人Vajiko Chachkhiani和Aslı Çavuşoğlu;右:未来世代艺术奖候选人Kameelah Janan Rasheed, Firelei Báez和Phoebe Boswell.
能在当地引发这样的反响或许部分是因为上几届委任作品同社区合作所营造出的氛围(请参见2014年未来世代艺术奖获奖艺术家卡洛斯·摩塔[Carlos Motta]的《爱国者、公民、情人……》[Patriots, Citizens, Lovers…],这是他和当地LGBTQI激进团体及其支持网络合作的一件作品) 然而,还有一部分功劳要归于格尔德霍夫带头的其他尝试,包括将其中一个展览空间改造成图书馆,以及招募年轻的乌克兰艺术史学家研究该国的艺术生态。“趁这些艺术史学家还年轻的时候把他们找来非常重要,因为他们还没有过分沉浸于自己的叙事线索,”格尔德霍夫咧嘴笑了。“而且他们也更有热情坐下来跟那些年长的艺术家们聊天,你懂的,深夜用一杯伏特加换一个好故事。”看得出,这都是经验之谈。
格尔德霍夫将率领今年的评审团——国际策展人尼古拉斯·鲍姆(Nicholas Baume)、 伊沃娜·布莱兹维克(Iwona Blazwick)、片冈真实(Mami Kataoka)、柯尤·扣沃(Koyo Kouoh)、杰罗姆·桑斯(Jérôme Sans)以及 尤亨·佛尔兹(Jochen Volz)——共同决定10万美金大奖的获得者,名单将于本月末公布。入围艺术家的展览将移师威尼斯,该奖项的第一位客座策展人安娜·斯莫拉克(Anna Smolak)会协助格尔德霍夫重新布置展览,她负责监督了基辅展览的实施。
众所周知,此类展览的形式差异非常大,而这位克拉科夫策展人的出现却让情况发生了巨大改变。短短三个月内,斯莫拉克成功地协调了这21位艺术家和艺术小组,其中包括从马丁·西姆斯(Martine Syms)、克芒·瓦·路勒(Kemang Wa Lehulere)、李然和菲比·博斯维尔(Phoebe Boswell)到瓦吉科·恰齐亚尼(Vajiko Chachkiani)和萨莎·皮洛格娃(Sasha Pirogova)——最后这两位分别是今年威尼斯双年展上乌克兰和俄罗斯两个国家馆的艺术家。作为展览最入口处的第一件作品,斯莫拉克协助委内瑞拉艺术家索尔·卡雷罗(Sol Calero)将他的《兑换处》(Casa de Cambio)进行了重新布展,这是一个色彩明亮的交易亭,游客可以在这里交换到卡罗雷的绘画。
左:艺术家Zhanna Kadyrova;右:策展人/批评家Katya Taylor与Platforma主编Yuriy Marchenko.
“我们做了一些调整,让它看起来像是之前平丘克奖展览接待室的样式,里边有艺术家的书桌和椅子,就跟机构之前的设置差不多。”斯莫拉克解释道。不止如此,悬挂着的候诊室风格显示器现在播放着来自卡尔科夫(Kharkiv)的艺术团体SOSka Group的视频。卡罗雷的糖果色热带风格与乌克兰乡村的萧索景象相互作用,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张力。
二楼处,斯莫拉克把尼德卡·阿库衣·克洛斯比(Njideka Akunyili Crosby)的华丽画作与Firelei Baez的拼贴画和书封面作品摆在一起(“书页边缘的视觉档案”,按照策展人的说法),而旁边薇薇安·卡库里(Vivian Caccuri)的作品《清唱剧(海浪)》(Oratorio[Tidal Wave])的低音声线又为现场平添了一丝戏剧元素。这位巴西艺术家的声音作品尝试校正基督教回避低频的音乐传统,通过使用被禁的“异教节拍”谱写了一曲安布罗赞歌。这个低音炮喇叭类似一个小型的神龛,一旁的蜡烛随着低音声响闪烁不定。大厅里,伊凡·亚戈特(Iván Argote)用声音制造出了另一种效果,他用在巴黎遇到的一位乌克兰女权主义团体“费曼”(Femen)成员的配音演绎出一部全新的电影。“作为一个政治难民,她可能没办法回到祖国,但至少她的声音可以在这里被听见。”亚戈特解释道。
安迪·霍顿(Andy Holden)的电影《卡通世界里的运动法则》(Laws of Motion in a Cartoon Landscape, 2011–16)进一步(相当直白地)描绘了当下时事政治的疯狂。艺术家化身一个卡通形象,通过讲座形式向观众们解释卡通世界里独特的量子力学——比如,地心引力不会起效,直到你承认它的存在,低头一看才发现你已经跑出悬崖外五步的距离了——如何在我们眼下的政治局势中找到平行关系的(剪辑进了一些阿拉伯之春以及特朗普傻乎乎地滑下那个充满命运感的滚梯的片段)。霍顿放映室的墙壁让观众沉浸在克米特青蛙的那种绝妙的绿色中。“当我现场表演时,旁边会有一个真实存在的绿幕,这样我可以边说话边随意出入这个卡通世界。”霍顿解释说。我记下了他即将在泰特美术馆进行现场表演的具体日期。(更多潜在的逃离机会?)
左:未来世代艺术奖候选人Kemang Wa Lehulere和Stevenson Gallery的Lerato Bering;右:未来世代艺术奖候选人李然.
最年轻的入围者是二十五岁的丽贝卡·摩斯(Rebecca Moss),她已经建立起了自己作为“那个艺术家”的半喜剧式人物形象。去年9月,她登上了韩进日内瓦货轮,作为Access画廊的“海上23日”(Twenty-Three Days at Sea)项目的参与者,从温哥华航行至上海。在海上漂泊一周后,韩进公司宣布破产,各大港口纷纷拒绝该船停靠。两周的时间里,这艘船漫无目的地在太平洋上漂流,直到最终被允许在东京停靠。“当时我真的特别沮丧,不过当你回头去想想整个事件,不得不说还是很荒谬可笑的,”摩斯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也是我做这些视频的灵感。”她补充说,指向一排显示器,里面循环播放着各种简单,甚至蠢得可爱的行为,比如艺术家身穿青蛙服装在水坑里做弹簧跳,又或是一只芍药花在放屁坐垫的风动下沙沙作响。
当我穿过一个个房间,不禁感叹这个展览所带来的感性层面的体验。不只是卡库里的低音声线给我胸腔带来的共鸣。展览空间充盈着丰富的气味,从覆盖在Baez的洞穴状装置上的植物,到迪纳奥·塞士·波佩帕(Dineo Seshee Bopape)作品《mabu/mubu/mmu》(这都是“土壤”这个词的变形形式)中的肥沃的泥土、煤炭和灰烬,再到《不可定向的Nkansa II。1901-2030》(Non Orientable Nkansa II. 1901–2030)散发出的强烈气味。易卜拉欣·马哈马(Ibrahim Mahama)的这个高耸的装置由300个鞋盒构成,其中一部分来自加纳,另一些则是“回收来的”。“我把1901到2030定为反思这些材料和交易系统历史记忆的时间段,”马哈马告诉我。我被这件作品的呈现方式震撼到了,以至于都没有想起来问他为何他的历史会延伸到未来。
更直接处理时代关系的是Aslı Çavuşoğlu的作品《未来时态》(Future Tense,2017)。在土耳其,事态已经严重到连记者都不能客观报导时事。唯一能够谈论政治而不受惩罚的只有预言家们。“现在你能在晚间新闻看到这些预言家们侃侃而谈,”Çavuşoğlu 说,“感觉好像我们自己的‘假新闻’。”为了实施她的项目,艺术家与来自全国各地的通灵者们共同工作,用剪报形式编译了一份16页的新闻报,涵盖从“两个月内将发生的政变”到“两只美洲虎正在奔向印度”等内容。
左:Davyd Chychkan在视觉文化研究中心个展“失去的机会”遭受的破坏;右:未来世代艺术奖展览策展人Anna Smolak和Sol Calero的《Casa de Cambio》.
一边思考着当下的不可预测性,我从平丘克艺术中心来到了视觉文化研究中心(Visual Culture Research Center),这里正在展出的是大卫·芝赫康(Davyd Chychkan)的个展“失去的机会”(The Lost Opportunity)上。研究中心的策展人Serhiy Klymko、Yustyna Kravchuk以及Ruslana Koziyenko给我做了导览。这场展览以失败的独立广场抗议示威活动(Maidan Movement)命名,原本于2月2日开幕。开幕五天后,一群蒙面男子冲入现场,大肆破坏,并在墙上喷上了各种民族主义口号,如“Slava Ukrayini”(荣耀属于乌克兰)。我被一面整齐地写着“mozhlyvist’”(可能性)的墙迷住了。“这也挺有诗意的。”我说。“这可不是他们写的,”Klymko马上反击,解释说艺术家把展览标题喷在了墙上,作为原始装置的一部分。
为了避免其他诸如此类的误解,当视觉文化研究中心投票决定重新开放展览——包括被破坏的部分,他们加入了此次袭击的视频片段与文字说明。“我们想要声明这并不是艺术作品,”Kravchuk强调,“但人们需要了解他们正在看什么。”在观看这些视频的过程中,我的注意力被一个停下来用手机记录此次破坏行为的暴徒吸引住了。Klymko耸耸肩,“这年头,所有一切都马上被放到社交媒体上面去了。”(悲哀)
视觉文化研究中心决定抛开袭击的阴影,继续实施他们的项目,包括在即将到来的国际妇女节举办一场关于女权主义的群展。“艺术家不会担心历史重演吗?”我疑惑道。“当然,每个人都多少有些紧张,但这次我们雇用了安保人员。”Klymko告诉我。“此外,既然你决定了讨论这些话题,你就必须做好准备。” Koziyenko 又补充道。
在未来世代艺术奖正式的开幕式上,我边观看来自利沃夫的艺术团体Open Group的《实景模型》(Diorama,2017)边思考她的这些话。这部刚出炉的委任创作电影探讨了前苏联制造实景模型以纪念著名历史战役的传统。然而,在电影里,一个企业智库接手了一个任务——如何制作出一个可以表现完美和平的实景模型。头脑风暴的环节由一些会议桌边的镜头构成,与会者渐渐陷入了唐·德雷柏(Don Draper)式的白日梦,斑驳的日影,瀑布和森林,鸟儿在歌唱。“但鸟儿不会无缘无故地歌唱。”一位参与者反对说。另一位指出鸟儿的歌声更容易让它在捕食者面前暴露。值得冒这个险吗?
左:未来世代艺术奖候选人Dineo Seshee Bopape;右:未来世代艺术奖候选人Carla Chaim和EJ Hi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