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 INTERVIEWS

倪有鱼

倪有鱼,“穹顶与刻度”展览现场,2022. 摄影:刘相利.

“穹顶与刻度”是常居上海的艺术家倪有⻥的首场大规模个展(由朱朱策划),展出作品涉及绘画、雕塑、装置、影像等多重媒介,贯穿和美术馆(HEM)的三层空间。位于广东佛山顺德的这座民营美术馆主体建筑及周边环境由安藤忠雄设计,环绕馆体的平静水面好似将美术馆置于岛心,观者从户外行至馆内的体验如同场景转换,在重置心态之后进入中庭的螺旋楼梯,按自下而上顺次浏览艺术家从2008至2022年的创作实践。本文中,倪有鱼讨论了他对古典和近代美术史代表作的援引和再创作,以及中西不同背景下美术传统的冲撞与融合。展览将持续到2023年2月5日。

我最开始学的是中国画,导致我观看历史的角度和科班美院学习油画的画家们不太一样。因为中国画首先也是推崇“古”的,甚至有的说法是“越古越好”,甚至是一些“高古”的东西,包括先秦和汉唐时期的壁画,对我来说比起后来的人文画家更有意思。那时候没有艺术家的概念,只有工匠的概念,是很笨拙的。从这个角度来说我看西方美术史的角度也有同样的领悟。我喜欢的是油画之前的东西,比如乔托(Giotto di Bondone),弗拉·安吉利科(Fra Angelico)这些人对我的影响比后来的迭戈·委拉斯贵支(Diego Velázquez)、鲁本斯(Peter Paul Rubens)那样的艺术家要大很多。再有就是意大利庞贝古城里的壁画,那些不是艺术家的作品,连工匠是谁都不知道,这种远古的壁画就像中国的敦煌壁画。再发展到文艺复兴早期或者文艺复兴前的湿壁画,直到扬·范艾克之后才开始有了真正意义上的油画。希腊罗马文化中的“古”和中国的“古”不同,但是也相通,他们笨拙的方式是相通的。即便是乔托这样的画家,他的造型也是很笨的,这似乎是古代人没解决的问题,对我来说反而变得有趣。我自己没有学过一天的油画,因此这种自我摸索的东西,让我觉得这是我想要的。这就是为什么相比油画,我更喜欢丙烯,因为丙烯和湿壁画的逻辑比较接近,也就是一种工匠气息的逻辑,是通过摸索的方式逐渐成型的。

倪有鱼,《博物馆的余晖》,2018-2019,布面丙烯,260 × 340 cm.

在我的实践中,和大师们的对话既是偶然,也是目的。引用大师的目的之一就是学习,在阅读大师的同时总会有新的认知。这次展览其中一个目的就是希望大家看到我作品中更多的维度。比如我以梵高在阿尔勒画的《卧室》为母本创作了系列作品《艺术家卧室》(2021),乍一看是以符合透视法的方式来呈现的,并运用了和梵高笔触不同的整齐的画法,仿佛是帮梵高“整理”了房间。但其实画面的秩序感更强并不代表这幅画比梵高的更“整洁”。我的画仍然沿袭了梵高的画面透视,但是运用了不同的艺术语法。当观众发现画里的“门槛”,或者通过笔触感受到一些东西,甚至是被“欺骗“,这时候我认为自己的作品就更加有意义。

我也在很多画中“暗藏私货”。比如我在根据多米尼克·兰普斯(Domenico Remps)原画再创作的《博物馆的余晖》(2018-19)中,就把原本画中书籍的名字改成了我的个展和出版物的名字,把自己的一些“私货”藏在里面。无论画的尺寸是三十厘米还是三米,我都想往里面注入很多东西。有时候这些画也是具有欺骗性的,观众看到的和我想要表达的是两回事。比如这次展览里面二楼的《微芒3》(2022)是在一个很暗的小房间里面呈现的,画面上是一个黑乎乎的卧室,很多观众都会错过这件作品。这也是一件难以拍摄的作品,它更像是在古代没有社交媒体的时候,人们看作品都得看原作,甚至需要举着蜡烛去看。我们今天的生活都依赖于社交媒体,而这幅画再怎么拍摄都和原画的差异很大,可以说它是一件逆时代的作品。它脱离了社交媒体,好像变成了传说中的一幅画,因为它没办法在社交媒体上被再现和传播,这是我觉得有意思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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