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 INTERVIEWS

郑淑丽

郑淑丽,《福柯 X》,2019,4K影像,10分钟.

威尼斯双年展台湾馆展场普里奇欧尼宫(Palazzo delle Prigioni)自16世纪起至1922年为威尼斯的主要监狱。艺术家郑淑丽此次受台湾馆委任创作的《3×3×6》回应了这座建物的历史背景;“3x3x6”则指向当代监狱体系的标准化建筑结构——由六个摄影机监控的3x3平方公尺牢房。郑淑丽以1755年被囚禁于此的作家卡萨诺瓦(Giacomo Casanova)的故事为起点,将十位历史上或当代因不符常规性别状态、性倾向或行为而获判入狱者的故事、法庭判决等内容转化为十部虚构肖像般的影片。郑淑丽在采访中讨论了展览的结构和细节。展览“3×3×6”将持续至2019年11月24日。

普里奇欧尼宫作为监狱的历史上关过的最着名的囚犯应该是欧洲情圣卡萨诺瓦。他被起诉的原因可能是在当时被视为放荡的性关系、不受教会认可的保险套倡议等行为。决定参与台湾馆后,我立刻想到请保罗·普雷西亚多(Paul B. Preciado)来策展,他一直以来的策展和研究方向都与性和性別议题有关。他的参与使得整体确定往探讨性和性别历史的方向来做,但同时我也希望加入一些当代的例子,包括台湾的案例等。我们邀请了一些学者、律师等做为顾问,结合他们提供的案例以及我找到的几位仍在狱中的当代犯罪者,最终以十个案例构成了这次的作品。我希望这些案例都要具有某种代表性,这也是为什么每个角色的名字后面都衔接了“X”。作品里的卡萨诺瓦X、萨德X、福柯X都是从历史中的人物出发,从他们再延伸出不同的当代案例,而每个当代案例都是为了去探讨一种与性有关的犯罪状况。

创作过程中我们收集到许多关于酷儿(queer)或跨性别(transgender)的故事,所以从一开始在为角色选择演员时就有这种取向。不管是萨德、卡萨诺瓦或福柯,他们的性取向其实都不是这么明确,所以演员的部分我们找了也许是不同性别或种族的人来扮演。比如萨德,多数电影和文学作品都把他描述成苗条的男性,但其实萨德因为长期被监禁,体重高达180多公斤。所以我想到萨德时马上就想到柏林的女性表演者Liz Rosenfeld。在最初构想时,我就想让这三位历史人物在影像中拜访其他当代人物(比如后来安排卡萨诺瓦送保险套给另外一个台湾案例里因为通过社交网络寻找男同志发生关系而被控散布艾滋病入狱的艾滋患者)。这次写剧本时有意地处理了这种不同时空内的人物交流的问题,像是让因食人被捕的MW X与割去丈夫生殖器而入狱的B X在影像中相遇、交谈,因为两人各自的故事焦点都与男性性器官有关。观众可能会在作品里听到状似荒谬的内容,但其实是来自法庭上的真实记录,并非凭空捏造。此外,我想从普里奇欧尼宫这座监狱再去探讨“罪与罚”的关系——我在1990年代创作《布兰登》时就曾以边沁的环形监狱做为发展概念来触及这个问题。而到了今天,我们最大的困惑来自整个社会的全面监控;监控也不再限于一个实质的监狱,而是一个由数据改造成的无形监狱。

空间规划上,四个展间串连起来需要有一个叙述。所以在A空间中摆放了类似监视塔的投影塔结构,它不是全景监狱中如“老大哥”般的监视系统,而是处于一种倒置的状态,反转了原本的功能。从投影塔投出的影像共有三种素材,第一种素材是去介绍十个角色,最初他们像是从真实的街上向你走来,但当他们的脸部被监测到时,他们所犯过的“罪行”就会被系统辨识出来;第二种素材则是去表现当代的监控社会,我们在入口楼梯上装设了两个3D扫瞄器,用来撷取观众的脸部,藉由编码将撷取的脸进行改变、扩张线条使之变形;第三个则是结合团队发表的app,开放观众上传自己的舞蹈影片,系统再以动作追踪的方式将舞蹈影像转为线条,这个部分是要回应去年七月因为将跳舞影片上传到Instagram而被捕的伊朗女孩Maedeh Hojabri。到了B、C展间时,就是让每个角色分别占据一个监视器,以十部各十分钟的影片代表十个案例。这十个监视器被放置在地上——我把它们视为监狱囚房般、关在角落的存在。最后的D展间则是把所有监控系统的装置安放在一个30度倾斜的透明方块体里展示出来。这也许算是一种表态,开放观众可以直接侵入这样的系统。重要的是,最终当管制的工具被裸露出来时,观众能够理解我们并非只是单纯地去做一个作品,而是让大家去了解在当代的环境下,我们如何在无所不在的监控中谈论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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