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评 CRITICS’ PICKS

于瀛,《一个展览的诞生》(北,局部),2016,颜料、画笔、碗、石膏.

南京

于瀛:金陵冬季学院

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AMNUA
鼓楼区虎踞北路15号
2016.12.03 - 2016.12.20

初看到“金陵冬季学院”的展览海报时,像在阅读一则天文奇观的观测预告:“12月3日-20日期间,在金陵冬季学院内,您可以观测到另一个‘金陵冬季学院’。”我被这个包含了地标、节令和机构的展览名称所带来的既神秘又易逝的想象驱遣到了这里。

一个艺术空间总在不断和它所置身的环境产生关系,这种交互不仅塑造着观者的体验和感知,也引诱着艺术家围绕特定场域展开探索。“零空间”作为一个生长在学院内部的艺术空间,探讨学院自身似乎是个绕不过的主题,这就如同一种自画像的冲动。而于瀛作为一个对空间高度敏感,并时常用一种新鲜的目光回望二十世纪中国艺术史的艺术家,似乎很难拒绝为这个空间画像的诱惑。

在这个带有驻地性质的展览的准备期间,于瀛成为南艺校园中的一个游荡者和居民,用他所采集到的材料搭建着另一个作为镜像的学院,并将关于展览的档案同步搬入其中,呈现了他在生活与创作之间进出的通道,一个时隐时现的中间地带。于是这个展览在层叠的镜像和似是而非的交融之中展开了。

展厅两侧是故事来源的陈列,一部分是艺术家在南艺的生活,一部分是他所搜集的学院相关的素材、文本和图像——这令我想到于瀛曾在一份自述中提到的“电影道具师”身份。展厅的中间部分是故事,《秦槐的话》(2016)包括一个六分多钟的影像和一件现场装置,内容是于瀛和策展人刘林拜访一个1966年毕业于金陵冬季学院的毕业生秦槐,秦槐语焉不详地回忆了这个学院的秘密往事,随后忽然陷入厌倦之中,转向了对土鸡汤做法的细致描述。

在《三个计划》(2016)中,于瀛被虚构的人物指引着制作了三份不同用途的计划书。其一,用制图法让两个学院在同一幅平面图中相逢——地形图唤起我们对现实环境的记忆,而关于金陵冬季学院的文字注记则显示了那个“地下学院”渗入其中的痕迹;其二,历史语境中的图像、符号和话语,与学院制度、训诫和宏图渐渐交织成同一个“声音”;其三,展览草图与我们所置身其中的展览现场之间的对照。这些计划书也是于瀛在展览之前提出的问题——关于展览如何落地,两个学院之间的关系,以及“一个进步的现代学院怎样设置教育方式来让学生更有力,学院在成立之初如何把培养拥有能摧毁自己力量的学生作为教育目标?”

《金陵冬季学院4:3》(2016)是一组四比三画幅的绘画作品,其中引用了来源不同的学院经典绘画,比如徐悲鸿的人体习作,冯法祀在延安鲁艺画的《延河自画像》,八五新潮时期某位央美理论家写给出版社领导的一封热情洋溢的信,黑山学院的生活照等等。其中《秦淮河上的自画像》(2016)再度显现出于瀛对毛时代重要画家非常具有启发性的回望,他通过对这些在政治话语中多少湮灭了色彩的画家的重新发现,在对其复杂性进行还原的同时也完成了一种自我辨认。从此前向王式廓《血衣》致敬的视频作品和留在博客上的观展笔记,到这次在学院酒店房间回归到绘画这样的具体动作之中,不难看出艺术家的一种赤诚。

于瀛探索着虚与实、现场与后台、两个学院之间互为对照的动态关系,这种亦此亦彼,互相渗透、融合和转化的状态将整个展览置于一种进行时态之中,仿佛是对秦槐那句“…觉得作品已做完就死掉了,艺术品不过是创作的遗物”的一种消解,而充盈在整个展览中的风雪声也强化了这种尘埃未落之感。以《金陵冬季学院4:3》作为插图的小人书中循环的故事结构,同样指向一种永动的状态。而环绕在墙面上的语句,以及弹幕式的发问和发声似乎将长久地漂浮在观众的思索中——这所学院中的学生,唯有用自己的生活和艺术创作才能作出最恰如其分的回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