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见所闻 DIARY
从污浊的北方雾霾潜入温暖的岭南之风,满地的紫荆花瓣让人不觉此时已是深冬。傍晚时分,第三届深圳独立动画双年展在华侨城创意文化园内拉开帷幕,自2004年以来,这里已由改革开放初期的工业园区转型为新兴的创意产业基地,废弃的厂房被改造为餐厅、酒吧和书店,这是一个属于年轻人的城市,而华侨城又是年轻人在城市中的聚集点。
从开幕式广场的左侧穿过一条绿色回廊,便进入了这次双年展的主展厅“空间中的动画”之中,这是由一间巨大空旷的厂房改造成的展厅,幽蓝的圆形光晕将作品信息投射在地面上,引导着观众的行进路线。位居展厅中央的是伊夫·内茨哈默(Yves Netzhammer)与伯恩特•舒尔(Bernd Schurer)合作的《云的陵园》(Cemetery of Clouds),由巨大的菱形墙体构成一个半封闭空间,在空间内部,光影被投射到镜面之上,同时也反射出观者的身影,音乐声从四周响起,让这个迷之空间堕入视线和听觉的纷乱。在展厅中,大部分作品的展示方式似乎都暗示着影像不只存在于平面维度的荧幕之中,而着重于发现虚拟影像与实体呈现间的关系——其实,这也正是主策展人李振华意图达到的效果。这一届的主题将着眼点放在了动画的时间特性与另一个开放的概念“无间”之间,将动画置于电影、录像的同一范畴——基于时间维度的图像变化之中,由于动画所拥有的独立于外界的时空关系,它可以从自身延伸出逻辑线索与叙述性。
晚餐时分,和徐文恺与邱黯雄聊起艺术家对新媒体技术应用的矛盾态度。他们分别有不同的创作思路,一位徘徊在传统图像与现代视觉之间,一位讨论着科技与人之间的联系,却都不约而同地对技术崇拜采取警惕和批评的态度,宁愿让团队或助手去执行制作部分,艺术家本人只负责构思和监督。“技术是手段而不是目的”,“技术与艺术存在于不同的价值系统”……虽然我嘴上也是这样说,但心里转念,最可怕的是有人真正窥视到了技术对艺术的替代,社交媒体对心灵的磨灭,科技对人性的征服,它们正在一步步地走向现实,就像若有一人站出来彻底否认了我们脑海中所认为的艺术时,剩下的思想所面临的那种恐慌和崩溃。而为了抵制恐慌的到来,我们还是暂时想一个对策,坚持艺术的神圣不可侵犯性好了。
晚上的“特别放映”在主展厅后方的一片停车场空地中如期举行,简单的对谈之后,开始放映邱黯雄的新作《新山海经3》,画面中的人物从半空中跌落进一片被异化的钢筋水泥森林。而在现实中,停车场上方巨大的钢架结构与荧幕中晦暗的城市景观交相辉映,夜空中不时有飞机呼啸经过,耳旁又响起无人机升空的嗡嗡声,一时间虚幻空间与真实世界融为一体。然而,身旁遛弯经过的居民却不以为然,三三两两的民工站在后排沉默地驻足观看,一群小朋友直呼看不懂。随后放映的瑞士傀儡动画节的短片却让他们雀跃起来。的确,与国内艺术家相比,傀儡动画节短片的创作者们对动画没有沉重的包袱,初衷显得更加单纯。在这样一个公共空间之中,在民众的眼中,那些绚丽的色彩和幽默的情节才终于满足了他们对露天电影院记忆中的期许。
在第二天下午的“讲与谈”中,几位策展人和艺术家分别介绍了自己的工作和思考。其中涉及到的几个问题比较具有针对性,却由于种种原因被蜻蜓点水地带过了。到底何为“独立动画”的概念?“独立”的界限和意义在哪里?在聊到这个问题时,瑞士傀儡动画节主席安妮特•辛德勒(Annette Schindler)提到,独立思考的必要性是无可厚非的,但绝对意义上的独立性是不存在的。的确,被标签化的概念不应该成为创作者制作过程中的羁绊,若把“独立”理解为纯粹的个人独立制作、不依靠外界投资或不作商业用途……这种固步自封的姿态反而会带来一些副作用:由于资金短缺、技术低端、制作效率低下,受众范围狭窄,渐渐暴露出来的是作品质量的下降。而当独立的姿态与双年展、三年展、博览会等不同的当代艺术体制相碰撞时,艺术家所面临的问题是个体与机构的合作方式,并与此同时确保思考的独立性,这才是最重要的。
文/ 朱荧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