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见所闻 DIARY
20 世纪 30 年代,一位眼光独到的开发商开始在首尔市中心三清洞进行房地产开发。这里的北村曾是一个拥有将近600年历史的古老村庄,直到这个开发商在新一轮的城市发展中使用现代材料来建造韩屋,才最终形成了现在的“北村韩屋村”。现在这里充斥着各种高档住宅,而狭窄蜿蜒的街道也成了游客必去之处。
在首尔艺术周的周一,Various Small Fires在北村的一家韩屋举办了一场酒会,韩屋的地下室被改造成了Kyungmi Shin的彩绘版画的展厅。偷偷溜上楼的人还会发现更多惊喜,包括一幅雾蒙蒙的Will Gabaldón的画作,看起来就像是刚刚从窗户飘进来的。宴会的女主人Lucia Cho是首尔多家米其林星级餐厅的幕后推手,她向我介绍了她家族的陶瓷器具公司广州窑(KwangJuYo) 的历史。她的祖父在上世纪60年代发现国际上不乏对韩国传统工艺的关注,这些工艺在国内反而无人问津,因此创立了这个公司。“韩国人在受到国外关注后才学会了重新评估自己的文化遗产”,她解释道,而我的目光此时正扫过韩屋外形形色色的名牌高跟鞋。
理论上,弗里兹首尔的到来也暗示了类似的思想碰撞。这个诞生于伦敦的艺博会不愿与扎根本土的韩国国际艺术博览会(Kiaf)形成竞争,而选择与其成为上下铺关系。弗里兹占据COEX会展中心的三楼,而Kiaf则在一楼驻扎。虽然弗里兹可能会有效利用国际画廊在首尔的井喷,但几十年来,首尔自己的艺术圈也滋养着自己核心画廊,包括国际画廊(Kukje)、现代画廊(Hyundai)还有PKM等等。
“记得我第一次来到这里时,我被人们家中的收藏惊到了,”Thaddaeus Ropac 在韩国家具博物馆(Korea Furniture Museum)里的晚餐上回忆道,这座山顶上的精致建筑范本的合集是藏家Chyung Mi-sook细心拼装的心血结晶。在花园里,我与Sarah Rustin和弗拉文·贾德(Flavin Judd)聊了起来,后者策划了他父亲唐纳德·贾德(Donald Judd)的展览,并在Ropac首尔展出,同时我也在细细观察在场的人,其中包括小汉斯(Hans Ulrich Obrist)、玛雅·霍夫曼(Maja Hoffmann)、诺曼·福斯特(Norman Foster)和埃琳娜·福斯特(Elena Foster),以及许多好看的本地年轻人。画廊总监何塞·卡斯塔纳尔(José Castañal)笑着说:“K-pop明星都喜欢Thaddaeus,”Ropac在祝酒辞中间接证实了这一观点,他提到BTS的RM当天早些时候曾来到展览现场,与大家分享了他对纽约MoMA贾德回顾展的喜爱之情。
近年来,K-Pop偶像们被聪明有效地动员起来,成为SEMA、MMCA和Leeum等机构的讲解员,漂亮年轻的女孩们的视频在社交平台不断滚动着。(我无意中闯入了 PKM 的一个私人招待会,看到一位娇小的少女在拍摄中三次走近画廊的大门,她一边微笑,一边要伸手要去拉画廊的门把手,但还一直没真的摸到)。当晚,名流们来到Paradis参加弗里兹的开幕派对,但由于地处偏远,加上出租车严重短缺——“去年有60%的出租车司机辞职了”,一位资深业内人士哀叹道——大多数倒时差的游客都只能呆在自己的酒店里。第二天,当我在MMCA遇到Art Basel的Alia Al Senussi时,她摇了摇头,满脸笑容:“几乎所有的名人都来了。演员、歌手,应有尽有。”
“我旁边是 Blackpink 的一个成员,” 白立方全球艺术总监苏珊·梅(Susan May)耸耸肩说,“但我并不知道她是谁。”梅这次来首尔是为了策划“具身的精神”(The Embodied Spirit),这场情感迸发的群展以贝林德‧德‧布鲁伊克(Berlinde De Bruyckere)和翠西·艾敏(Tracey Emin)的精彩合作为结尾。“我们原以为这对首尔来说有点过于粗粝了,但事实证明,翠西在这里有很多粉丝”。不知为何,我一点也不意外。
白立方只是众多新近搬迁至此的画廊之一,其他诸如Esther Schipper、Gladstone、Peres Projects和Ropac,它们一起与贝浩登、佩斯、立木和Various Small Fires这些先行者,在韩国的首都设立了前哨站,而Sprueth Magers和里森等画廊则通过精心布置的pop-up空间试水。与此同时,高档私人美术馆(说你呢,Leeum)和小规模的艺术家运营空间也在不断涌现,新生代本土画廊——Jason Haam、P21、Whistle——也在崛起,将这座城市的艺术世界版图扩展到了三清洞以外。Frieze/KiAF项目为清潭洞和汉南洞这两个画廊聚集的地区举办了聚焦之夜的活动,而大多数派对都在梨泰院举行,这里有gay吧、烤肉店、素食cafe,还有一家和美国纳什维尔乡村音乐剧院“Grand Ole Opry ”同名的潜水酒吧(作者Andrew Russeth调侃说这里可能会有来自于纳什维尔的排舞,而我这个纳什维尔人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这里时,三个男人正伴着Garth Brooks的《The Dance》伤感地起舞。)当我兴奋地介绍着通宵营业的石锅拌饭店时,我的同事提醒道:“梨泰院是外国人住的地方,不是真正的首尔。”电影制片人Yesolbi Kim说得更直白:“这里死过很多人。”过了许久我才意识到她指的是去年万圣节那场噩梦般的踩踏事件,那至今仍是这座城市的一道未愈合的伤口。
由P21、White Noise和CAVA LIFE联合举办的为期四天的活动 “Our Week”是梨泰院诸多派对的顶点。作为巴塞尔社交俱乐部(Basel Social Club)的韩国表亲,Our Week(以所在地之前的 Our Bakery命名)将卡洛斯/石川(Carlos/Ishikawa)、马凌画廊、Vacancy和White Noise带到了一栋仍在装修中的大楼里。PHD Group的 Ysabelle Cheung 一边欣赏着崭新的店面,一边耸耸肩说:“显然,他们上周才把窗户装好。“在这里周二上午的几个画廊合办的早午餐会上,气氛是潮人和鹰嘴豆,但在当晚的盛大开幕上,露台上本来是用来让人放空的地方变得热气蒸腾。字面意义的热气。“我没开玩笑,我觉得他们在煮一大锅泡菜汤什么的”,有人试图解释公共空间的热带温度和湿度。
不知是湿度太大,还是时间尚早,我无法判断派对正在开始还是正在结束,但有传言说韩国人往往会早睡。一个小时前,一位朋友在蒙德里安酒店的有着讨厌名字的 “特权”(Privilege)屋顶酒吧——挥舞着一只手说:“看,这里只有国际友人。”在这里,Sadie Coles、Jason Haam、Taka Ishii、Karma、Mitchell-Innes and Nash以及François Ghebaly(只是精神上的)一起参加了鸡尾酒会。我在Our Week对面的7-11向Katie Sangmin Lee求证这个理论——她最近忙于张罗Rirkrit Tiravanija在Boontheshop举办的个展。“根本不是这样!”她笑着说。“今天是星期几?星期二吗?那就等到星期四吧。韩国人星期四才出去玩。"
周三两个展会同步开幕。在北村的时候,Lucia Cho告诉我,韩屋选址的关键是一定要选山上第二高的房子,这样“既能避开风雨,又能欣赏美景”。过去几年,首尔一直稳坐于第二枢纽的位置。随着香港在经历了几年的坎坷之后走上复苏之路,在韩国艺术市场下注的投机者们应当抱有一丝警觉。去年的首届弗里兹博览会并不是那么一帆风顺,而总监Patrick Lee也一直在努力弥补不足之处。但有些事情就是没办法。在这一周里,我不止一次听到游客向往香港的 “井然有序”(这是他们在安排晚宴或叫车时最常表达的情感)。不过,正如有人所说,首尔的特点是每个空间都有自己独特的质感。
这种精神延伸到了弗里兹,展场分成两个部分,就好像一辆摩托车和它的挎斗,其中一个部分的灯光是令人费解的黄色调;《尿浸基督》,但是艺博会版本的。然而,在精神上,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虽然与纽约军械库艺博会(弗里兹收购了该艺博会)的重叠导致不能吸引很多美国或欧洲的收藏家,但David Zwirner、Max Falkenstein、Eva Presenhuber和Esther Schipper还是在他们的展位站在中心位置,热忱地欢迎新客户的到来。在与釜山双年展联合艺术总监Vera Mey和Philippe Pirotte简短交谈后,我偶然在Modern Institute前——那里小尺幅的Walter Price作品已经被抢购一空——遇到了一群策展人Jessica Morgan、Michelle Kuo、Wong Binghao, Aaron Cezar还有田霏宇。导演Andrew Hamilton用脚敲了敲地板,透露说:“我们已经在这块地毯下面铺上了Jim Lambie的地板作品,为明天的展览做好了准备。”至少,我希望它还可以吧?Jessica Silverman的Woody de Othello个展展位销售火爆,而另一个注定大受欢迎的展位是由 ROH Projects/Whistle 合作的,Tromarama 在Kyoungtae Kim的一幅画作基础上创作了木瓜色调的抽象指纹墙纸。他们是如何不费吹灰之力地完成这样的合作的呢?“我们是一次艺博会上抽烟时认识的,”ROH Projects的创始人Jun Tirtadji坦白道,并对Whistle的Kyungmin Lee浅浅一笑。“就这么简单。”
没那么简单的是,许多本地画廊在楼下的 Kiaf同时工作。我先去了the Page Gallery和Peres Projects,然后又去了现代画廊, Ryan Gander在那里停了一辆宝蓝色的保时捷,引擎盖上有一只微小的仿真蚊子在微缩的死亡阵痛中颤抖。当晚,LightRoom 外也停着一辆类似的汽车——只不过周围的蚊子是真的——现代画廊在那里举办了一场成能庆的表演,大约一百名非韩国人同时用他们的母语阅读报纸。虽然之后还有一个派对(有人把一个装着饮料券的黄色信封塞到我手里,让我一定要参加表演),但出于习惯/因为没有出租车,我还是选择了 Tolga的Fairclub,它由P21、Commonwealth & Council、Vacancy 和 Chateau Shatto 联合主办,位于梨泰院的 BDBM,离我住的酒店很近,步行即可到达。那里也有饮料券,确保了一个漫长而喧闹的夜晚。(这还没到星期四呢。)
这一周剩下的几天充斥着各种表演、讲座和开幕式,但我旅程的亮点还是周五下午参观的名为“检查站”(Checkpoint)的群展。这个群展由Art Sonje的Sunjung Kim策划,是非军事区开放节(DMZ Open Festival)的一部分。当你谈论一个实际上是高度军事化的“非军事 ”区时,“亮点 ”这个词就显得很奇怪了。但朝韩分裂七十年后,边境已陷入一种塔可夫斯基式的状态,大自然把空旷的宣传村变成了候补的皮埃尔·于热作品。在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中,策展人Jina Kim承认,非军事区对年轻一代来说更像是一个抽象概念。这次展览展出了ikkibawiKrrr组合的壁画、Moon Kyungwon和Jeon Joonho扣人心弦的视频《自由村》(2017-23)以及Jaeseok Lee的一些朴素的帐篷画作,总的来说,展览试图让艺术家们对他们记忆中从未使用过的幻肢做出回应。
驶入“非军事区”时,我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我绝对没想到会一个有巨大摇摆海盗船的游乐园。也没想到看到那些为即将举行的马拉松比赛准备的横幅,上面还有一个设计糟糕的荧光绿小人正在向远处冲刺。也没想到山上有五颜六色的风车,更没想到欢迎中心有Dunkin’ Donuts。都罗展望台的屋顶上有一排望远镜,一个旅行团兴奋地把镜头对准了田地里一个孤独的稻农。在旅程的终点,一个礼品商店在销售品牌咖啡杯和手榴弹形状的零钱包。这种脱节让我想起Lucia Cho说的那些话,通过向他人兜售自己的历史来延续自己的历史。我买了一块冰箱贴。
译/ 张思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