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见所闻 DIARY

疯狂、性感与《Khu》

Matthew Barney和Jonathan Bepler,《Khu》,2010年10月2日。

一个金发美女和一台脏兮兮的发动机做爱对大多数人来说都可能(或应该)是极其匪夷所思的一幕。但如果说这是马修·巴尼(或J·G·巴拉德)的想象呢?那就不只变态,还有神秘和诡异了。

上星期在底特律上演的巴尼作品《Khu》便是如此。《Khu》乃巴尼和作曲家约翰森·贝普勒合作的多场地大型戏剧《古老夜》的第二幕,整件作品由七场不同演出组成,每部分只演一次。这回,巴尼的纽约画商Barbara Gladstone邀请了两百余名艺术界专业人士和朋友,于周五齐集底特律市中心Guardian大楼Slows Bar-B-Q大厅。因为飞机误点,我到得很晚,大部分当地业主都准备离开了,比如底特律美术馆策展人Becky Hart,老画商Susanne Hilberry,底特律当代艺术馆馆长Luis Croquer,艺术家Scott Hocking和艺术杂志人Taubman夫妇等,这些人个个都兴奋得不行,因为《Khu》就要在他们宽敞的后院上演啦。

转天早上,我和艺术家Mika Rottenberg,MoMA策展人Jenny Schlenzka一块儿出门想找杯强力咖啡喝,蓄足精神好迎接一天的节目。并不是说我们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抱有任何预想。只听说最好穿舒适的衣服,多穿几层,时髦鞋子千万别穿。另外还有人警告过我们可能会遇到不知名的危险,同时以除名威胁说千万不要晚于上午十一点到达底特律美术馆。

左:MoMA的Jenny Schlenzka和艺术家Mika Rottenberg; 右:Gladstone画廊的Max Falkenstein和画商Barbara Gladstone。

自然还是有些迟到的人——不然咋叫艺术界?自封为王的人规矩都得自己定。而早起的鸟儿们则有幸参观到全美最优质的美术馆之一,这样的经历对在场几乎每个人都相当于一种启示。惠特尼美术馆的Chrissie Iles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能亲眼看到塞尚《三个骷髅头》的原作,而不是Sherrie Levine版本;Clarissa Dalrymple着迷于一件Gustave Moreau作品。但最吸引眼球的还要数美术馆中庭Diego Rivera的壁画《底特律工业》,这件大手笔让所有人都看呆了。

洛杉矶方面的来宾包括画商Shaun Caley Regen,《Vogue》编辑Lisa Love和奥斯卡获奖者制作人Bruce Cohen。伦敦代表有画商Sadie Coles,艺术家Gary Hume和Georgie Hopton。创意设计学院画廊总监Michelle Perron,艺术家John Corbin,创意设计学院校长Richard Rogers等本地客人为活动增添了一些地方色彩,但大部分人还是来自纽约,比如Dia总监Philippe Vergne,苏富比拍卖专家Tobias Meyer,艺术顾问Allan Schwartzman, Mark Fletcher和Gabriel Catone,沃霍尔基金会主席Joel Wachs,艺术家空间总监Stefan Kalmar,MoMA副馆长Kathy Halbreich以及无处不在、艺术活动必不可少的多面手James Franco。

左:艺术家Scott Hocking和底特律美术馆策展人Rebecca Hart; 右:MoMA PS1总监Klaus Biesenbach和James Franco

按Hart的说法,巴尼的歌剧是根据诺曼· 梅勒1983年的一部非常晦涩而且有些淫秽的同名小说改编的,内容涉及埃及丧葬仪式以及Isis和Osiris神。根据巴尼和贝普勒的描述,《Khu》是一个犯罪故事,主角分别是由双腿截止的运动员Aimee Mullins扮演的FBI探员和由1967年产克莱斯勒皇冠帝国车扮演的Osiris(作为主角的轿车两年前在洛杉矶一家防弹车特约经销商店的第一幕《Ren》里被拆得七零八落。)

为了带领我们见证克莱斯勒的下一步变身,底特律凶杀案侦探 John Morello中尉命令所有人关掉手机,好像我们都是犯人一样,然后像赶羊入屠宰场一样领着我们去看一部短片放映。片中,巴尼驾一辆庞蒂克火鸟——车子从上一幕克莱斯勒的废墟中出现——行驶在底特律美人岛大桥上。(巴尼的代理精神导师Harry Houdini1906年也曾经过此桥,但是被装在棺材里,巴尼在《悬丝5》中也曾提到该场景。)

之后,一群面无表情的“保安”命令所有人坐上三辆葬礼仪式中的大巴,穿过底特律,来到红河河畔的一家废弃的胶水工厂。厂房里,工人们组装了十五台形状古怪的六弦提琴,音乐家用提琴演奏出低沉而单调的蜂鸣音,同时还有底特律灵歌歌手Belita Woods演唱献给两辆汽车的咏叹调。

然后,观众和音乐家以及一个摄制组一起乘上一艘冷飕飕的驳船,沿着红河和底特律河共同度过了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这期间,我们可以很清楚地发现,巴尼并不是要埋葬,而是要赞颂梅勒、胡迪尼、詹姆斯·李·拜尔斯、亨利·福特以及底特律宏伟的建筑、矿藏资源、悠久历史和历代人物,要让人们看到这座城市有着一个多么不安的灵魂,永远处于恢复更新状态之中。

载着铜管乐队的拖船宣布我们已经到达河边的犯罪现场。这时,女主角Mullins入场,并指挥工作人员打捞克莱斯勒的残骸,一旁的助手看到车子满身泥泞的样子就开始尖声嚎哭起来,头顶上还盘旋着一辆直升飞机。这时候,大家都看出原来我们正置身于电影拍摄现场,而且也是被拍摄的对象之一,不由觉得有些眩晕。而且从现场规模来看,这次制作一定花了巴尼不少银子。

左: Matthew Barney和Jonathan Bepler, 《Khu》,2010年10月2日; 右:比约克

艺术家并不在场——他正在两个移动厕所后面的拖车里调度拍摄——但比约克在,她穿着睡袋似的厚重大衣,站在越来越寒冷的船上,好像是现场唯一一个穿对衣服的人。“我冰岛来的嘛。”她耸耸肩。另一边,John Buffalo Mailer只穿了一件单T。他不冷么?“我体毛厚嘛。”他回答。

这时开始下起雨来。大家纷纷从包里掏出塑料雨衣披上。我不得不说,看到这帮精英分子集体发表如此的反时尚宣言让人心里觉得蛮受用。但除此以外,船上的状况就有点儿让人扛不住了,所以当听到男中音歌手叫我们“快他妈下船”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我们来到一家废弃的钢铁厂,五个穿得金光闪闪的登船运动员站在五个高塔顶上,让人想起底特律出生的拜尔斯,因为拜尔斯就曾经穿着金色服装表演自己的死亡。我们排队跟随一辆2001年产的棕色福特皇冠维多利亚(车上坐着已经“被捕”的Mullins)来到一个面向工厂的平台。戴着面具的工人正忙碌在一个巨大的建筑基坑,五个白色锅炉里,熔化的钢材不断向寒冷的空气中喷出余烬。

我们在豪雨中站到腰酸背痛,眼前永远是工人们的重复劳作,耳边是乐手演奏出来的不协调的工业音以及歌手的尖叫,内心则对下一个惊喜充满期待。天色渐暗,寒风乍起,气温骤降,但我们还在坚持。终于,新东西出现了:一辆垃圾倾倒车把克莱斯勒的残骸倒在工地,交给工人放进锅炉焚毁。所有人都感觉将有大事儿发生。但结果什么也没有。

我简直无法想象那些登山运动员怎么能在强风中在高塔顶上始终屹立不动,也不知道坐在矿渣堆旁边的乐手们怎么能一直演奏,毫不中断。我自己双手双脚都已经失去知觉了。站我旁边的Leo Villareal不仅浑身湿透,而且冻得面色青紫。Kalmar点着一根烟,部分原因是为了取暖。

左:Matthew Barney和Jonathan Bepler, 《Khu》,2010年10月2日; 右:艺术家Michael Joo

突然,金色的熔浆冲进工地,散发出美好的热气。我听到有人欢呼。但我们的欢乐非常短命。几个身强力壮的保安把我们赶下平台,说现场非常危险,导致整场表演在最后一幕上演之前陡然结束,据说最后应该有一只秃鹫从火焰中飞升出来。显然,熔化的钢料遇水容易引发强力爆炸。但难道这不正是重点所在?为艺术牺牲?咳,其实今天一整天人都处在被轰炸状态中。又累又冷,浑身是泥,在冷风中吹了八个小时,看了八个小时凉飕飕、考耐力的艺术,我们艰难地爬上大巴,回到厂房里。这时,所有人都变身为秃鹫,扑向热乎乎的辣椒酱和吧台,大快朵颐。美术馆耐力王Klaus Biesenbach提前退场,回底特律最好的酒店休息了。等巴尼微笑着出现时,Dalrymple跟他说他已经走得够远了,是时候停下来了。她说:“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唯一的希望就是永远都别停下来。”他笑了。接下来还有五幕宏大灵魂转移之迷图要在纽约展演。现在最好先别管这些。如艺术顾问Lisa Schiff所说:“我觉得我们今天真的是完成了点儿什么。不是吗?”

译/ 杜可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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