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见所闻 DIARY
每年北京的初夏都会飘着香港和巴塞尔的味道,这个月初的“艺术北京”据说行情看好,家家都多卖了三五张作品,于是人们比往年更加期盼着香港和巴塞尔的到来。但今年,在对于博览会这种艺术名利场的热情中,又加上了一丝对威尼斯的鄙夷:那么多人都扎堆去了,那不是和798一样了吗。似乎将要蜂拥而去的中国人是超发的货币,已经使威尼斯这块金字贬值了。
这个博览会和双年展的季节,让人不禁想起他们说好的画廊老板一定要有两种艺术家:参加博览会的和参加双年展的。对于香格纳的劳伦斯来说,石青肯定是参加双年展的艺术家了;石青自己也明白,像“控制气候的剧场”这种需要解释十分钟才能让一般人弄明白的展览主题,看样子是不准备去讨好国内市场的。再加上正式的展览作品——如果我们还能在这里使用“展览”与“作品”这些概念的话——都分布在草场地各大犄角旮旯,画廊里有一张地图供观众按图索骥。画廊展厅里的东西都据说是临时兴起的模型方案,或者下一个展览的方案模型,连大部分专业观众都觉得不太好理解。有资深媒体人就觉得那只是一堆素材,也有国际知名艺术家坦白说没看懂,当然更多的人只是逛了逛展厅,而根本没有完整按地图走一遍草场地,除了勤奋的撰稿人和文朝。
饶有趣味的是这个展览到处都和草场地联系在一起,除了户外作品的分布,展厅中的作品也是以草场地社会结构为基础的空间想像,比如把草场地变成一个巨大的半圆剧场,土著居民生活在观众席,外来的艺术家生活工作于舞台上,供居民们观看。但石青更强调自然发生的当地性,展厅里还挂着一件据说是石青近一个月工作服的T恤,就是接了草场地艺术家庄辉家洗衣机的地气的。还有一件放在草料场餐厅入口的由钢架和圆滚筒构成的作品,和旁边的烤串设备也是绝配。晚宴的氛围轻松而愉快,没有人狠命谈学术,王功新、王蓬这桌主打怀旧主题,比如石青多年前在某地某展的某件事情等等。里面那桌刘韡、蒋志、陈晓云(此处省略10个名字)聊什么确实没听着。
但展厅里一件播放着鲍勃·迪伦的歌曲《Subterranean Homesick Blues》的作品,突然使石青变得文艺了起来,因此当时就有艺术家说石青这次展览变轻松了,以前他仅从哲学社科中引经据典,而这次则选了一首流行的摇滚,歌中唱着“我们不需要气象员就知道风吹向哪里。”,似乎透露了一种对理论知识化的厌烦,这太不像石青了。
有人在转变,有人则在回顾,第二天18号UCCA王兴伟个展显然是他迄今为止最大的个展,整个UCCA大展厅中的七十多幅作品,根据画中人物的朝向分成正面、背面和侧面三个部分,这提示了王兴伟对绘画中空间状态的兴趣,更重要的是,绕过时间序列的展示使他20年的作品获得了一种共时性,这正好与王兴伟对艺术史时间序列的看法是一致的。
很多作品是第一次在国内展,因为当时它们画好了就被运到国外去了,聚起这么多作品不容易,虽然开幕的时候还有几张作品没来得及从海关取出来,只好用打印的图片替代。作为一个在生活中老实厚道冷幽默,喝酒后自信满满神采奕奕口若悬河的东北人,兴伟那朋友是不会少的。UCCA大门外几乎挤满了沈阳来的哥们,以及哥们的哥们,反正都是亲戚,后来晚宴时才知道林栋甚至都携藏了巨量东北小烧进京做贺,但很快就被消灭在了东北及西北艺术家的汪洋大海中。
像兴伟这种维持了十几年好名声的艺术家,艺术上的粉丝当然更不会少,从广州来的段建宇几乎把每张作品都琢磨,然后赞叹了一遍。画册中张离的长文更是几乎是一张一张的叙述了一遍王兴伟的绘画观念与语言史。不同的人对兴伟的欣赏是不同的,温凌欣赏造型的想像与概括,廖国核欣赏的是那种不鸟艺术史的态度,秦琦则欣赏画得拽,仇晓飞看到的则是画中的各种玄机,张慧佩服的是兴伟的格局和勤奋。我则看到了兴伟把卢昊处理成酷而摩登的锐角,把王音处理成朴实敦厚的圆,因此碰到周铁海和张恩利的时候,特别好奇兴伟会如何处理这些性格鲜明的形象。
说老实话,除了秦思源、田霏宇这种早过了普通话八级的老外,我一直怀疑西方人能否真正“看懂”兴伟的画。传田馆曾为了理解《卖拐》而特意去看了赵本山的同名小品,为了更好的理解“大划船”系列而专门去玄武湖划了船,连他都需要下如此功夫,其他人可想而知。我担心大部分西方人看见的只是他在作品里故意撒下的那些知识诱饵,尤其是专门针对西方艺术史下的料。或许,西方人看到的是另一种风趣诙谐(可能就像一个艺术史教授的课堂幽默),但他们大多数不会强烈体会到那层特有的中国现实经验感,而这种经验才是检验观众的关键。
实际上,艺术这种经验化的事物是没法不本土化的,或许巴塞尔和威尼斯建构了一种全球普适的“当代艺术”形象,但难以想像这些旅游或金融城市能在提供展示与交易的时候,还能提供艺术的生长空间。因此,尤伦斯这几年的转变以及展览前传来的和798续约六年的消息无疑是呈现了一种明确的持续本土化的态度,从顾德新、阚萱、ON | OFF等展览,到刚刚开幕的王兴伟的中期回顾展,UCCA已经构成了一种在地的推动力量,这些才是巴塞尔或者威尼斯的基础前提。
文/ 鲍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