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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2021年末奥密克戎毒株在中国出现,新冠病毒的传播速度越来越快,在严格的防疫政策下,我们不得不面对,甚至经历了很多隔离。一旦染疫,亲人要分开,同事要分开,情侣也得短暂地分开,在外工作的年轻人过年无法回家团聚,导致传统节日在年轻一代的经验中进一步失去位置,个体与家的关系也逐渐疏离。当个体在社会中的孤独感加深时,亲密关系好像是最能拯救我们于荒芜的力量,但是,除了关系内部的力量拉扯以外,亲密关系常常遭受外部环境的干扰。一旦外部的力量影响到亲密关系的内部秩序,结果往往是致命的。
居家隔离期间我看了比利时导演卢卡斯·德霍特(Lukas Dhont)执导的电影《亲密》(Close,2022)。电影中,两小无猜的两名13岁少年Léo和Rémi是彼此眼中最好的朋友,他们一起在花海里奔跑,温暖的光线让他俩变得轻盈细软,累了一起相拥而眠,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把他俩分开。Léo在房间里为Rémi画肖像,Léo画得很走样,但两人却笑得很开心。刚进入中学时,Rémi总是寸步不离地跟在Léo身后。教室里,Léo习惯顺势靠在Rémi的肩上。这样程度的亲密状态引来了周围同学的侧目:你们是在一起了吗?你们是情侣吧?Léo对此感到非常不悦,当他在同学们面前据理力争的时候,Rémi却表现得像个局外人,既不解释,也不在意。
然而,当两人的关系被越来越多的同学当成话题,甚至变成霸凌的理由后,Léo开始疏远Rémi,不再等他一起骑车上学,课间也不再和他一起嬉戏。Léo开始交新的朋友,学习能体现男子气概的运动,他想撇下Rémi,不想再被同学当作讨论的焦点。就在他不断努力成为新的自己的途中,噩耗降临,Rémi自杀了。他再也没有有机会靠在Rémi的肩上,再也不能和Rémi在大丽花田中跑累后在地上依偎着一起睡去。Léo的胆怯,本可是一种可以被原谅的行为,但好友的死中断了这种可能性,Léo不得不把自己封闭起来。
一个被爱者如果被外部力量裹挟,怕一些目光,努力在生活中抹去施爱者,是一种极为懦怯的行为,这暗示了被爱者的胆小与残忍,这是一种来自内部的自我“隔离”,不是隔离了他者,而是隔离了自己。而Rémi自杀的这一选择其实也是一种自我隔离,但他的隔离是被动的,无法撤销的,如同一种崇高的牺牲。Léo对Rémi自杀的动机讳莫如深,直到自己在隔绝状态下精神濒临崩溃,才终于向Rémi的妈妈道出了原委。这一刻他解除了隔离,再次与现实世界融合在了一起。而Rémi,由于对外部世界的过度放松,使自己永恒地被隔离了。
亲密关系本就是一种高危的建筑结构,像两根互相倚靠的木棍,只要一根动摇,整个结构很快就会倾覆。隔离可以轻易毁灭亲密,可能只有更坚定的靠紧彼此,才能获得和平。
陶辉是一名生活和工作在北京的艺术家。
文/ 陶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