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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炯炯:《姑奶奶》樊其辉觉得不够完整,但是我说这个创作刚开始,其实我接下来想拍部关于他的默片,他抑郁症期间老是做一些梦,我说根据这题材这个做一个片子,他当时暂时地来了些劲。后来他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张献民:就是把几个梦拍出来是吗?
邱炯炯:类似于整个的用她的表演,她的形象……最开始(《姑奶奶》)是一个口述史。他如果活着我想一直做他的一个系列,包括不同年龄段,我们用更多的方式做,可能做成剧情的,或者默片,因为她的表演太适合默片了。可是这个计划就流产了,其实我是把它当成一个很重要的计划来做的。他死后这个计划显得愈发重要。
张献民:但是对于你的绘画作品也是这样的情况,你尝试给他看?
邱炯炯:看。
张献民:但是这个他者是另外一个概念,比如说你的家人。
邱炯炯:比如说被拍摄者,比如说《大酒楼》我父亲也看了,《彩排记》他们也看了,他们都看了。应该是喜闻乐见的。
张献民:《彩排记》是被超越时空一个捕捉,非常非常强烈的一个捕捉。在其他的里面还有一点柔情蜜意,但是《彩排记》你被另外一个东西捕捉了,另外那个东西太强大了。这是《彩排记》给我的印象,这个作者在这个创作过程当中不属于他自己的。
邱炯炯:彻底的捕捉。被捕捉的更彻底。
张献民:这不是一个平等的关系,比如说《萱堂(闲话录)》会觉得拍摄者跟被拍摄者基本上是一个平等的——在创作或者其他的层面基本上是一个平等的关系,在这个“凝视”当中或者什么的……《彩排记》可能情感是最明确的。在这个戏份里面,像《萱堂(闲话录)》那个女主角前后情感和情绪都是有一些变化的。哪个是主调?以及你是否在任何的时刻,都臣服于她的情绪和情感,不一定的,有的时候你可能也不是很认同的,有的是你更多的保留了一些自己看法。而在《彩排记》完全不是这样,它是一个整体的东西,完全的被它拉过去了,而且那个吸引力的原点是完全是在这个作品之外的某一个地方,某一个被叙述出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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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炯炯:是因为《彩排记》没有人物的关系吗?
张献民:《黄老老》也有一点这样的效果,实际上吸引人的东西是在文本之外的东西,但是《黄老老》因为这个之外的东西非常容易被描述出来,一个想象出来的凶案的现场。《彩排记》……或许是十岁时候某一个心理学上的所谓的恐惧瞬间,但是也有可能是一种更古旧的某一种……我把它称之为是神秘的某种东西。但是这种所谓神秘的东西,也不一定是一个只跟有神论有关的,也说不定是在一个无神论的基础上,这种神秘的东西才能让它保留的有神论的面目。因为实际上有神论是得神的一种具像的由来。他们没有一些最通俗的担忧吗?说你老过这样的生活,老做这样的片子,也不生孩子,然后你老了怎么办?你老拍这样的片子,你看人家冯小刚挣那么多的钱,他们有人说过类似的话吗?
邱炯炯:没有人会把我跟冯小刚比的。
张献民:这是我的话,这肯定不是他们的话,我的意思是说你的长辈看到这些作品的时候,他们不会忧虑?
邱炯炯:忧虑,但是已经接受了,因为之前绘画已经对于这个忧虑做了十几年的铺垫。争夺已经平息了以后,我才开始做影片,而且这个影片包括《大酒楼》,其实是因为他们的启发而拍的,这种创作关系肯定不一样了,他们肯定很认同这个做法,甚至觉得这个做法非常有意义。我们片子里面应该说成本最低的……如果说性价比最高的,不说成本问题……性价比应该是《彩排记》。《彩排记》一共是四万块钱,但是别忘了,我是请了四川所有的那种名角,咱们来乐山做的一场活动,然后整个的活动三万多,这么多的技术人员,因为毕竟是一个剧团,舞台、灯光,还有这么多人我要请吃饭,他们来这里住着,还要怎么样的,这是一个很大的活动。反而那个时候的团队是最精炼的团队,就是我一个人,而且我一边帮我父亲张罗这个事情,一般到后台拍拍,玩玩耍耍的我把这个片子拍下来了,为什么后来《彩排记》我剪起来那么轻松?真的我是在玩,这样一个过程。 但是这个也是凑巧了,因为我这种玩法其实就是我小时候在剧团里面的一个玩法: 找一个角落在那里看着,后台到处的撺,整个的创作过程很顺理成章的,那部片子虽然好像成本是最高的,但是性价比也是最高的。基本上在钱方面是这个状况。还有一个展望和期待,我想通过另外一个方式(操作)。
张献民:假设说我们希望你去说服的对象,是一些基金的,艺术类的还是电影类的?
邱炯炯:艺术类的,什么都可以的,因为我现在我要做什么,我得想明白了,而且通过文字阐释清楚了,我再选择也不迟。比如说艺术类的,从画廊开始入手,挨个挨个的刨,挨个的问问,当然还有一个方式比较原始的一个方式,不那么正规的一个方式,借钱来拍。
张献民:有一个跟别人说服性的说法吗?
邱炯炯:借钱跟那种(跑基金)无关了,可以省了那个(阐释)环节的,其实这个环节很好玩,我没有试过,我很想试一下的,但是这是万不得已才会……因为我太随性了,尤其是在拍摄的时候。我每次都是剪辑台上反复的观看素材,起码是十遍二十遍,我一边剪,我脑子里才清晰起来,才知道:我应该这样办。一般都是这样的状况……所以我对(跑基金)报的希望,就是60%的希望。
张献民:可能在精神意义上和做的最大贡献还是你妹妹的作曲的层面,团队这个层面上,你没有想过一些非现场合作?我们讲团队大部分是讲现场合作,录音、摄影,但是也不一定是这样,也有一些其他非现场的合作。比如说你坚决不剪,让另外一个人剪。
邱炯炯:我可以坚决不拍,但是我一定要自己剪。
张献民:好的。你对你当前的状况和生活满意吗?
邱炯炯:不满意。
张献民:我也非常不满意。
邱炯炯:你是对我不满意还是……
张献民:不是,我想问的这种不满意,是在你两种创作性的方式——绘画和影像—或许在冥冥当中有一种完全把两者结合起来的一种方式?
邱炯炯:这也是关于方法,下一步我想探讨一个问题或者想实验的一个东西。
张献民:你这个不满意肯定不是来自于贪欲吗?你对自己的生活不满意真的是不来自于某一种对生活的贪欲?
邱炯炯:真的是来自于贪婪。我想创造足够的条件更多的去观察,更多的去发现。
张献民:到目前为止你主要是在发现你比较亲近的人,樊其辉是一个特殊的例子,樊其辉又是一个表达欲非常强烈的人。这个发现在以后会不会伸向一些陌生人,你的团队当中不可能有你不熟悉的人,但是你发现的对象……就是这种不满意,会不会也来自于你一直是在跟你很亲近,对你比较了解的人当中合作和来进行拍摄,与这个相关还是不相关?到底不满意什么?
邱炯炯:因为这个也是一个习惯问题,比如说一个交流的习惯问题。我必须充分了解你,我是有戒备的人,不是毫无戒备的人,完全没有私欲,完全没有戒备心的那种,完全是以一种责任感的或者一种(信仰的)东西来驱动那种欲望,好像我那种(动力)比较少。我真的足够了解你,而且这方面值得我去表现,正好和我想表现的对上号,这一点我还是比较坚持的。因为这个才是我的影像的温度的来源。我不想抛弃这个资源,因为这个资源如果我很率性,或者说自觉地为了某种完整性,我会把这个资源先搁在那里。但是说很实际的话,很表面的话,可能过几年这个人就没有了,这个气场不存在了,或者这个地点没有了。我就是想做口头文学,通过几部片子做到位,能够力所能及地做到位,能够传递出一个从童年的时候开始形成的一种判断,对事物的一种判断,比如说喜欢倾听,喜欢凝视,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我不是说过这几部片子叫“话匣子节目三部曲”吗?我把它定义为节目了。而这三个节目里面有一个思路很清晰,也就是核心的问题:土性。就是本土文化里面的东西,包括樊其辉一看就是华北地区的一个(典型人物),他的土性是很明显的。
张献民:下一步想拍什么,有具体的计划吗?
邱炯炯:可能是关于川剧的,但是这个题材很大了。关于川剧的“穿越”,在这里面有它的生态的问题,这个生态里面就有穿越,从最早到如今,然后以后怎么样,何去何从等等一系列问题。本来这个东西我是有感知的,而且我已能比较感性地认识它,能比较敏锐。我现在需要做的是材料,需要累积的一些材料做这个片子,但是这个片子可能比较花时间的, 可能我会改变我一年一部或者一年两部的这种短、频、快的方式。
张献民:在现实和非现实之间,你会设想你的作品你想的播放环境和播放的对象是什么?比如说影院当然是一个很传统的概念,还是比如说希望以后,人家进入之后,点的川剧出现是你的视频?
邱炯炯:这个也是可以收钱的。但是我希望是做成一个艺术作品,当然希望在影院里面,我当然希望观众越多越好,肯定的,这是肯定的,这是很幸福的事情。我很主观、很真实地做出了符合我内心的东西,哪怕有十个观众我就觉得很美了,现在还有十个以上的观众,肯定如果你让我想象的话,我希望就是票房疯狂,可以上院线,这方面可以胡想的。但是觉得目前的状态来说,中国如果建立起来真正的艺术院线,我的作品能够有幸在那里播放,或者还能有一些观众知道或者感兴趣……目前来说,十年二十年?可能太乐观了,有这种的状况可能是比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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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献民:你对口味还是非常的清淡。我的预测是那个艺术院线是最后是被重口味带起来。重口味我讲一个例子,比如说革命电影里面《白毛女》那样:欠债、死人、强奸、暴力、闹革命,用锄头把别人打死,这些东西全部都是有的,这个有重口味,那是一个电影的开端。比如说在共产党电影或者革命电影,必须有那种暴力,而且(还有)对性别的否认,性别的否认在色情上是一个非常强烈的一个重口味的概念。我觉得以后或许要是有相对比较合格的艺术影院,我估计它也是被这种东西带起来的。你这个恐怕也不是院线的首选。
邱炯炯:所以说是“畅想”。
张献民:口味很清淡的,讲一些自己的事情,然后剪辑全部是按照自己的这套非常个人得情绪来做,然后也不把有叙事潜力地方也不往下挖掘,基本上还是一个情绪性的主观剪辑,主观编排,主观的一个关联。
邱炯炯:(片中的)狂喜呢?
张献民:狂喜和恐惧是另外一个话题,是一个心理层面的话题,但是我觉得在中国公众意识当中,已经习惯于把狂喜和恐惧归咎于一个社会理由了,对于个人不太有勇气寻找个人的理由,当然也是跟这个社会强烈的挤压相关的,如果一个人把狂喜或者恐惧真的是比较倾向于寻找个人理由,这个人是非常容易疯掉的。讲现在中国的一个具体的状况,这是一个社会话题。刚才讲对长镜头选择当中,理由之一是直接有社会理由,因为它没有社会序列或者社会秩序感,在具体场景当中是可以体现的,而你这个是个人的那种流淌式的。
邱炯炯:清新。
张献民:就是寡淡。寡淡是很生动,但是肯定不像《大酒楼》里面人喝酒,吃肉,然后你的文本里面肯定有一种放纵,但是这种放纵是带有非常强烈的个人色彩,还是有一种组织和关联性的。这种放纵不一定是重口味的,但是你没有在这个放纵当中走向某一种…… 跟你某些人物的状态一样。就是他们真的把自己给放出去了,那个放出去是一个敞开的状态,你的文本最后不会走向一个彻底敞开的状态。还是在时间的河流当中,祖宗的问题上啊或是其他的问题,时间河流当中是有一个方向的,向前或者向后,但是不至于说变成洪水。这是我的感觉。而你们有些人物,像樊其辉还有或许像《大酒楼》里面的个别的可能不一定是主角类的人物,有的真的是一种洪水性的人物,就是他的人性是完全自己约束不了的,不管是酒精的问题,还是其他的。
邱炯炯:这个慢慢来,得通过我的慢慢观察。对于我的畅想,或者对于我想达到实现的目的就是一个问题。
张献民:起点到现在积累了很多的作品,对未来有一个时间上的想象吗?比如说做到四十岁,五十岁?
邱炯炯:这个肯定跟画画一样做,我从来没有阶段性的规划的。除了生孩子,有阶段性的规划,比如“现在还没有计划,今后再说。”
张献民:就是随性的,但是随性当中有改变的可能性,会有什么样的理由或者情况你有可能不会再做影像了?
邱炯炯:做这些,包括绘画一样,没有环境的时候也在画的,那时候只有圆明园一些人,而且都是一些老人,不带小孩玩的。没有组织时候我们依然在画。影像,除非哪天我供不起磁带钱了或者怎么样的,就是这样一个状况。我非要联系到……比如说关于传播,这个东西不能传播了,或者说没有电影节了,没有一个平台了,我就不做了,这个我现在判断不了,如果这个平台失去了(会怎样)……以前本来就没有这个平台,以前九几年的时候哪有这个平台,全北京就是四五个画廊差不多的,而且是良莠不齐的,而且要做的都是那种……有一种隐隐的期望,还是渴望有一个平台。但是如果平台没有了,可能我还是得做,万一哪天这个平台建立起来了呢?因为我瞻望不了,或者我分析不了以后的形势,我的随性仅仅来自于我本身,无法分析,我分析不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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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邱炯炯 张献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