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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画之外

张乐华,“院线映画”现场,2016.

泽艺影城是杭州比较有意思的电影院,孙逊去年在此创作了一批画并留了下来,而老板薛冰先生也是新世纪当代艺术基金会的联合创办人,这次在耿建翌主持的想象力学实验室操办下,泽艺影城歇业一天供张乐华进行他的“院线映画”系列的首次创作。

“院线映画”所在的5号厅是一个容纳一百四十多人的中厅,张乐华作画需要让放映厅被布置得像一个工地,两边搭着脚手架,虽然艺术家也并没有爬上去,但他还是穿着农民喷洒农药的套装,在往屏幕上喷洒农药一样的丙烯颜料。相较于最后的成品——一幅有点儿抽象的画——在电影屏幕上绘画,还请了一百四十位专业观众来看,跟电影本身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关系。观众可能一会儿看看电影,一会儿看看张乐华,也有可能很在意他在荧幕前晃来晃去,涂上去的颜料越来越遮住了画面,但艺术家却乐在其中。事实上,当最后片尾曲播完灯亮起来,观众没有如往常观影结束面对着空白的荧幕,那种怅惘被一幅七彩祥云般的作品取代了,已经过去的画面被粗糙地捕捉并且汇聚在一起,这多少有点儿令人感动。

张乐华好像挺喜欢玩儿这种“冷静的情感”,他的作品很多都有点爱情与荷尔蒙的味道,但呈现方式又是戏谑的,像是并没有把自己置身其中一样,在《我的 123456789 个恋人的十分钟》中,他与九个一周内发展出的恋人出席展览,安排监控将此拍下,仅此而已,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暴力的冲突,没有浪漫的桥段,恋人仿佛只是一件装饰,这种关系仅仅变成了一个名词,悬空放置在画面里面罢了;《庐山恋天下》 中他与恋人双双出现,临摹《庐山恋》中的桥段,依然十分冷静,两位恋人好像只是在复刻别人的情感和经历——他们是恋人,却扮演着别的爱恋;他画的那些六格漫画像是青春指南一般,看了笑过,是别人的故事,也不会让人有很大的触动。冷静与情感并存的矛盾和他本人一样,内敛又活泼,个人创作时的他可能是内向、害羞的,像个为自己身份自豪的矜持的城里人一样;作为双飞艺术中心成员时他又很能张罗,像个家长一样里里外外安排事儿、操心婆媳矛盾的大丈夫。他的作品其实很乖,人也乖,却又很想放肆一点点,画个写生也要换弹珠视角(《凝视丸》)。在“院线映画”里也一样,他一身城里人的气质,却像个油漆工一样粉刷墙壁,像个农民一样喷洒农药,结果出来一幅“海派”抽象画。

张乐华,“院线映画”现场,2016.

他是这样的好学生,想要变坏,却豁不出去,这种个人气质的状态贯穿了他所有的作品,造成一种无法走脱的闭环,而“院线映画”这种冷静的表演却恰恰缓解了这种矛盾,他不用再伪装成一个破坏者,也不用做自己厌烦的好学生。他从2014年就已经开始尝试在工作室里将影像投射到画布上,跟踪画面进行作画,这次的院线映画是他第一次走出工作室,在电影院这种公共空间背对观众作画,而他只需要像在工作室里一样冷静地去创作。观众们怀着怎样的心情去看他创作,这对他来说也并不重要,观众对他来说就是观众而已,他不用像表演艺术家一样为其付出情感,也不用对自己最后的作品做过多的解释,因为整个过程已经曝光在众人的视野下:每一笔是怎么画的,剧情到了哪一处他沿着谁的脸画出的轮廓,或者是涂的色块是哪个场景。这个时候他不需要再去定义自己是什么身份,好学生?捣蛋鬼?行为现场吗?电影?还是“绘画性”?他不需要说明,只要自由地去画,几次创作下来甚至可能连在公众面前的紧张都不存在了。而其实放的是什么电影也没有那么重要,画了什么也不是那么的重要。电影就好像是一个位置,放什么都可以。

而巧的是,他选择的这部电影《大话西游3》,剧情设置让六耳猕猴代替至尊宝成为了孙悟空,孙悟空就像是一个位置,只是一个位置,不管是谁来坐都可以。以前是至尊宝,现在是六耳猕猴,而我们也不会知道下一个是谁,也没有人在意。只要是一位踏着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他就是大圣——剧情与这部电影的处境形成了一个巧合,谁会关心张乐华选了怎样的电影呢?而电影院也只是占在一个叫做“空间”位置上,这个“空间”可以是广场,可以是野外,观众可以是专业的,也可以是路过的广场舞大妈与遛孩子的少妇——唯一不变的,是张乐华可以自由地画画,从工作室画到公共空间,从被迫去解释自己的作品到坦坦然然全部摆出来。

他从新媒体系毕业后曾经沉寂了一段时间,在这期间不得不思考新媒体作品的意义,他对那种游击队式快速做作品的参展方式产生了怀疑,尝试重新拾起那一批年轻人觉得“不酷”的绘画,而在这些年后,重拾绘画并带着绘画走出工作室,新媒体的意义才真正从绘画里彰显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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