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 INTERVIEWS

李明

李明,《烟士披里纯-第二章:安全出口》视频#3,2017,三频高清数字录像,彩色有声,时长4分30秒.

李明个展“烟士披里纯”在杭州炎热的七月开幕,展览地点选择在了位于商务大厦12层的HDM画廊。沿着大厦的安全通道走向展厅的观看过程中,现实场景中出现的视觉符号在错综复杂的展览空间中被不断重现与修改,细心的观者会怀疑自己是否产生了对于声音及空间的幻觉,这是艺术家通过展览构建的时间与精神回路。本次展览是李明对于自身创作的一次回顾,他以放松的状态回应艺术史的线索与自己的生活,同时也延续了自己一贯的幽默感。在此次展览中,我们更多可以看到的是李明的创作进入了更为真诚与开放的阶段,用他自己的话说这是“一次重新出发”。

从尤伦斯的个展“MEIWE”之后,我就喜欢用结构而不是概念来做影像的第一步。由概念产生事件,然后像纪录片一样记录,比如说之前的《今天无事发生2号》或《自然》,都是接近于用录像的方式记录一个行为,而它的主题又不是针对时间的重复性,那么有什么从头到尾观看的必要性呢?这种思考导致我想了好几种方式来做录像,其中一种是如果要做一个行为,那么这个就不应该去剪辑录像,行为的时间的长度与录像应保持一致,如果这样的话,那么二者在结构及逻辑上是合理的;另外一种就是我所想到的其实是展览录像,也就是说适合放在展览及展览空间中的录像,观众进入展厅的时间是有限的,很多时候他们可能会在短时间内得到一些信息之后就离开了,基于这些我尝试做这样的实践:将录像做成回路式的剪辑,它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每个观众在任何时间观看录像时,自己也变成时间序列的一部分,他们将获得自己认为的开始时间。

录像《烟士披里纯-第二章:安全出口》就是基于上述考虑剪辑而成的,因为我设想的一个状态就是把展览现场当成材料来做,我会预计观众在这个空间的心理与情绪状态。对于空间本身的把控也是我的兴趣点,尤其是在今天看展览已经变成我们当代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因此我也想做这种尝试,让来到这里的人成为这个时空的一部分:我设想了固定的时间和节奏,以及会时不时冒出来的安全出口的绿色标志,当你看到那个标志的时候你好像觉得这个片子开始了,但其实它仅仅只是中途弹出来的讯息;你感觉它好像开始有情绪了,但那个片子却又没有什么故事,情绪也被那么弱化下去了,过了一段时间它又出现了……以这样的方式我可以随时将各种素材吸纳进我的作品中,这就像一旦漩涡开始旋转起来,你往里面扔任何的东西——包括被动进入的观众、情绪、场景等等,都会跟随着这个路径被卷入,因为它在结构上已经是这样运动了。

创作这批作品期间我每天都会去工作室,只要有感觉我就开始拍摄,在工作室这个情境中发生的各种生活状态都成为我工作的一部分,我希望从中提纯一些东西。我用到了一些符号,比如玻璃球或陀螺,开幕时我也在展厅放飞了一些蝴蝶,我希望用这种方法打通日常生活和创作的关系,让所有因素都成为我创作的素材。此外,这次展览中能找到很多艺术史中对应的线索:在展厅中关于白胡子老头的梦境以及他的简笔画像,实际上是对达达主义游戏性的创作规则的回应;那些被改造过的安全出口标示上的形象来源于布鲁斯·瑙曼的《走廊踱步》(Walk with Contrapposto,1968);而这次新作品的影像拍摄与剪辑也是受到了结构主义电影大师迈克尔·斯诺的启发。

对我来说,录像的创作从一开始就在剪辑,可以说在构思完成的时候就已经剪辑好了。不管素材的来源与拍摄的时间是什么,只要在剪辑窗口中,你就可以让它们的指向脱离掉原有的所有语境,它们就像在洗衣机里重新洗过一遍拽出来,变成了具有雕塑感的素材了。每个艺术家在剪辑上都是极其自由的,但是有太多形态是参照某种电影了,我觉得这是有问题的。

这种参考其实就像我们对画画的态度。只要是以学院中的绘画创作方式去做,我就完全没有办法进入到画画的动作里去。当我开始考虑那些构图形式,各种仪式性的因素,面对颜料、画布,然后准备好开始跟时间对抗,我就会很焦躁。所以这次展览中的画其实是我以比较理想的方式做的:模拟我最初画画的状态,捕捉一些形象的神态,甚至是研究某种人物画像一笔成型的方法。当你自己觉得在自由状态的时候,你的东西才是非常自信的,而且是别人无法替代的。这是我为这次展出各种白胡子老头画像,《寻梦启事&寻梦启示》以及《世界上最猥琐的五个“欲”字》的初衷。

在制作《安全出口》(指示灯牌)的时候一开始我想把每个标志做得很有工业质感,但是后来在用丝网印制时,我发现它们要么有起泡,要么上面有毛发丝,有绘画感。这让我想到安全出口里的幽默感,因为原本所有安全出口都是对现实中突发情况的模拟,但事实上并不存在真正的安全出口这么一个东西。如果绝境逃生时你跑过去看到安全出口上的形象是个特别妖娆的人,再对比当时身处的紧急情况,会不会有一丝零点几毫秒的幽默。

现在我不常与人讨论创作中的焦虑,其实是因为在柏林玩的时候我看到一个铁索脱逃的艺术家的表演,我在旁边拍摄记录,他每天好像都得表演一种怎么样从困境中重生的状态。他是自己把自己困住了,永远也出不来,他只要还靠这个吃饭,他就永远是被围困的状态。我觉得很讽刺。如果一个人还在谈创作焦虑,其实说明他还知道心里有余地。所以我决定去讽刺这个艺术家,因为他表演结束后有一些炫耀性的动作,他准备了一些小纸片撒一下,这些都是预谋已久的东西。其实他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艺术家,但是油腔滑调导致他没办法成为表演大师,而只能是俗套的街头艺人。这段影像永远循环,象征了他的虚假困境。我把“逃脱大师”这件作品放在展览空间本来是通道的地方,让他的表演在展览的语境中重新生效。

创作《烟士披里纯-第一章:国土局马路对面游过一条大白龙》的时候我在想该怎么样去营造龙的声音,在影像快结束的时候,有一辆车开过,它出现的音频是有多普勒效应的,我在软件中将它强化处理。因此当我们走进那个通道时,如果你恰好碰到录像中正在播放这段声音,拐弯的时候你可能会感觉到自己在旋转或者是飘过去的,但是那是偶然的,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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