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 INTERVIEWS
渐变色的地平线,复古的电脑图形,以及表情符号在香港艺术家黄炳参加今年二月纽约新美术馆三年展“破坏之歌”的动画“寓言”中占据了显要位置。此后,他的录像作品《亲,需要服务吗?》(2018)在所罗门·R·古根海姆美术馆的群展“单手拍掌”(展期至2018年10月21日)上首次与观众见面,作品中涉及一位丧偶的老人和他迷人的儿媳,严重的糖尿病以及电脑墓园黄色网站里的来世。黄炳的作品目前还在南京四方美术馆以及荷兰阿姆斯特尔芬的眼镜蛇现代艺术博物馆展出。
很多人把我动画片的图形跟8bit图像或电子游戏比较,但那种平面感和简化的形式主要是因为我不会画画。动画制作是我自学的——以前工作的时候我完工都比较早,但还是得在办公室里坐几个小时到下班,所以我就开始学着用Illustrator,画一些节点和路径。颜色是软件自带的。一切都来得自然而然。
我在成长过程中并没有看过很多电影或卡通,对艺术或设计也没有特别大兴趣。我记得大学本科的时候,有一次上课老师什么都没教,一直给我们看像Michel Gondry和Spike Jonze等人的MV。我完全被震住了,同时感到创造可能带来的自由。但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想过自己做创作。回到香港,我想找一份设计类的工作,结果没找到,所以就去了一家印刷厂,也是从那时开始学习使用各种软件。香港的产业都非常讲求实用,这些技能是必需的。后来我自己做了一份作品集,进入一家动画电视台工作。
当我有deadline或者想到一个项目的时候,我会坐下来,把大概一个到三个月内的日记都找来,将其连成一个故事。我现在正在创作的寓言系列就是一个短篇故事再加一个结论,不过伊索寓言和格林童话也提供了部分灵感。我不认为过去的这种寓言故事到今天还有效——善良、礼貌和道德训诫。教小孩这些当然没错,但就是不太实用。所以我想根据自己的经验来写寓言。
今年春天在新美术馆参展的作品《黄炳寓言(一)》里的故事就是来源于我自己的经历。比如,那个叫“阿树”的角色的心理活动就是以我自己在同样情境下的想法为原型的:“我该不该告诉巴士上的那位孕妇一只蟑螂正从她的手袋里爬出来?告诉了会怎样?也许我可以说服蟑螂停止骚扰她?”这个章节的结语是:“自命好公义爱思考的你,不妨多花时间思考自己的多余与无能。”第二个故事主角是鸡督查,讲到了一些我对网络人气和霸凌的看法。第三个关于象和龟的寓言源自我跟一个单眼皮朋友的聊天,因为单眼皮在香港不是那么受欢迎,她一直为此感到困扰。我就试着安慰她,说有些K-Pop明星就长她那样。回家后我开始编这个故事。故事最后给出的教训是“当肤浅丑陋成为潮流时,就是你的天下。”
这些寓言我在facebook上都有放“内容警告”,说明这些是儿童情节,敬请小童陪同成人一起收看。我开始做这个项目最初是因为我想写儿童书。但一般来说我是不太考虑观众的。以前我工作结束,回到家做自己的录像,做完就直接传到Vimeo。没有任何期待。过了一段时间,我把其中一件提交给当时香港唯一的动画影像节IFVA。没想到那件作品——《狮子胯下》——最后得了动画组金奖。那之后我的工作开始变得更有效率,因为我很兴奋。但是就观众而言,我不知道也不关心是谁在看我的动画。现在我的作品仍然会在电影院或者电影节放映,但我更喜欢艺术空间。电影节动辄就是二十多部影片连着放。那种情况下,我觉得观众没办法很好地消化。
艺术空间也让我可以多做一些雕塑或装置。在古根海姆的展览上,屏幕后面是一大堆在动画里出现过的玩具金牙。这类插曲就像故事角色的外传一样。接下来几个月,寓言在伦敦展出的时候,我打算以一系列从故事中提取的物品为原型做3D打印。在阿树的故事里,有一段出现了网上流传的他亲人的床照。我打算把那张照片做成实物打印。
有些人认为我的动画表达了禁忌,我不这样认为。互联网上,没有禁忌。这些动画不是关于猎奇、压抑,或恐惧;它们大多表达的是欲望。做完作品我都会拿给爸妈看。他们看了总是笑,我觉得他们没法理解我在干什么或者说什么。他们仍然不明白我怎么能靠这些东西养活自己。
采访/ Mira Day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