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 INTERVIEWS
宋琨的作品一向面貌清晰独特。她在上海SSSSART空间的最新个展“IMBODY-写真·女体”包含了一系列亚克力罩下切片式的女体绘画和一个临街橱窗展示的Popping女舞者独舞的影像作品,此外还有一张名为《资本咬合》的兽牙与人牙混合、并贴有碎钻的牙床。画面中轻薄透明的皮肤质感无法将这些躯体和人的肉身属性串联起来,身体如静物般被断章取义地欣赏,一些关节被假肢状的结构取代,提示着人偶及机械赛博格元素的倾向;另有一些SM器具被嵌入画面,它们介于饰品和刑具,用形式反映出隐形的“禁锢”这个关键词,也描摹出施者与受者的潜在关系。展览将持续至11月10日。
我从小对人群以及他们关心的东西都很抵触,我厌倦绝大多数人的世界,但我不是自闭儿童,因为还是有非常少数的人能让我产生兴趣。我四、五岁开始利用画画进入想象力的世界,哪怕只有饭桌上的一个小角落,一个碎纸片,一个小破盒子,我也可以不受外面的干扰了,直到现在绘画对于我也是这样的意义。我会用各种方法来保护这个东西,因为在它里面,时间、国界、政治、宗教、种族所有这些界限全可以打破。它带来了一种全然的自由,让我无惧任何障碍。我的艺术的载体和形式选择来自最天真的初衷,在职业艺术家的生涯里可能会面对动摇,比如为了交换权力和价值而牺牲创作的自由,我会尽量拒绝这些改变,因为非精神层面的欲望不如艺术重要。
我在学校时接受的教育叫“全因素”,它是个全面的系统,针对光影、质感、颜色、空间、结构等各个方面,教授你从抽象、表现主义、具象甚至到照相写实等各门类相关的技法。我愿意学习各种技术来服务于我敬畏的自然。我很容易被万物的某个瞬间感动,造物精美绝伦,我想画出它本来的也是极致的样子。用绘画追寻所有生灵存在的本真状态是我在艺术中冒险和探索的驱动力。比如一段静默的时间我可以用抽象到极端的无为去表达它,再比如夜色,如此虚无,可能就涂黑了撒一束光。我愿意为了再现一个人物的眼神或感人的状态去学习古典技法,这些技术转换都是挺自然、自由的。
随着生命进程的发展,我从没有社会身份到成为妻子、妈妈、职业艺术家,你的社会属性使人生体验越来越固化,但我还是觉得活着太有意思,我痛苦于不能有好多个我,把这些生命全赞叹一遍。有限的人生和生命长度促使我把题材提纯到身体、身份及相关的体验,以及想象力范围内几个我能承载并推进到极致的主题里。我想放大它们应有的尺度,释放出画面中个体的冲击力。对我来说,每一个展览都是一个立体的剧场,它未知和即兴的部分让给我兴奋。这个展览里,我更多以女性形象为主,因为我自己就是女性,这些体验是我对于周围世界复杂、混乱的信息本能的提炼和对自己真实心理感受的忠实。网络带来的虚无、阶级分化,利益矛盾,集体主义分崩离析,资本对弱势个体的剥削和压制,这些时代现实里被疏离的人们孤零零地活在人世,这些生存现状的感受引发了我关于“身体和禁锢”的创作。
我在提纯信仰的过程里也寻找着一个清晰有力的艺术面貌,但所有的减法又不能回到虚无的形式主义,它还是从现实主义的基础长出来的。骨子里我还是一个现实主义的艺术家,不是唯美或者浪漫主义,但是在现实的基础上我会提出一个理想化的东西,它会涉及耽美的元素。对于什么是现在的美学,甚至中国在国际化的未来里能提供什么样的美学,我愿意去尝试。
采访/ 李姝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