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 INTERVIEWS
斯蒂芬妮·萨德(Stéphanie Saadé)经常在她的装置作品中回溯她游牧式的成长经历,对记忆、流动及空间展开质朴而令人回味的冥思。过去的一年,萨德和她的“家乡”城市——黎巴嫩首都贝鲁特一样经历了诸多动荡:就在她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后不久,贝鲁特港口区发生爆炸,造成181死亡,约30万人无家可归。爆炸发生前后,萨德正在为“许多地方的几个人”(A Few In Many Places)这一项目筹备她的方案,这是一个由艺术家和蒙特利尔、费城、柏林、伊斯坦布尔和贝鲁特五座城市当地的商铺店主共同合作的项目,旨在消除大流行病期间的旅行需求。萨德的方案作品定于9月26日公布——在这件作品中,她将用枪在一扇金属卷帘门上打出38个孔,这些孔的位置对应着她“童年时期所经过的路线的终点”——而8月4日的爆炸事件让这件作品带上了一层新的悲剧意义。
爆炸发生时,我和我的伴侣沙尔贝勒-约瑟夫H·布特罗(Charbel-joseph H. Boutros)在我们位于港口附近的公寓里。一刹那间,我们的公寓楼就只剩一副钢筋骨架。除了最初的混凝土结构,什么都没留下,这个结构和楼里的混乱形成了鲜明对比。我们决定马上离开,连门都没关——门已经被炸飞了——然后开车就走。
几个月前,大约是在新冠肺炎疫情开始蔓延时,玛丽·斯皮里托(Mari Spirito)邀请我参加Protocinema的新项目“许多地方的几个人”。在这个项目中,艺术家将在他们自己所在的社区里完成作品,并和社区以及当地居民直接互动。很快我就有了方案,我的想法是在马尔法区(Marfa,阿拉伯语里是“港口”的意思)进行艺术介入,这个区离我住的地方很近,同时我也想让我在贝鲁特的代理画廊“马尔法项目”(Marfa’Projects)参与进来。隔离之后发生的一系列延期、取消和关闭对我造成了很大震动。于是我决定把作品放到画廊房东的一个封闭的、大部分空出来的私人仓库里做,并把仓库的金属安全门作为介入的对象。
8月4日的爆炸把金属门炸飞了。同时被炸飞的还有我为实施作品新买的一扇门。为了准备这件作品,我在订购了新门之后,就把它存放在这间仓库里。事实上,附近的每一扇金属门——其中一些上面还留着内战时期的弹痕——都被炸飞了,马尔法项目的门也未能幸免,而画廊的内部也被摧毁。画廊当时正在举办代理艺术家的夏季群展,我们的很多作品都被彻底毁坏。
当我们逃离公寓楼时,我们注意到停车场的金属门——本应成为保护屏障——被炸成了碎片,残片落在了我们的挡风玻璃上。开车离开的时候,我们意识到了破坏的严重性。除了碎玻璃、断裂的铝材、烟雾、树木和街上的人,一切都被夷为平地。在“许多地方的几个人”项目中,我计划在金属门上精确地打出一些孔,这些孔对应着三十七条路线的出发点和终结点,它们是从1983我出生那年到1990年黎巴嫩内战宣布结束之间,我去探访心爱的人和地点所经过的路线。这件作品覆盖了我的生命历程与这个国家的苦难历史彼此重叠的那部分,并在黎巴嫩地图上将其重新描摹出来。作品一共包含38个刻点,它以我家族的房子作为出发点,而38也是我现在的年龄。卷帘门要用枪来打,但这一次是从内向外射击,以暗示一种对暴力循环的逆转。8月4日之后,我很好奇存放在港口附近的那扇崭新的金属门,在爆炸力的随机雕琢下发生了何种变化。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实现这件作品的另一种方式……
从我在这里定居开始,黎巴嫩内战留下的弹孔和弹片孔,就一直是光线照进这座城市中被关闭或被遗忘的空间的入口,在一些时段中,阳光和阴影会在街道上跳起隐秘的芭蕾。但这些舞蹈如今在贝鲁特已不复存在。
采访/ 卡亚·根茨(Kaya Genç)
译/ 钟若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