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 INTERVIEWS
2021年春天,闫冰独自一个人驱车回返至家乡甘肃,在自驾五十天的旅途之后,创作了一系列以浅色背景为主的画作。这批作品与他之前的深色调代表作相比,不仅在视觉上有明显的风格变化,在创作题材也转向了空旷、宏大的戈壁与荒原。通过对视域与景深的反复推演,闫冰将那些旅行生活中所见的场景,关于细微生命的感知和情绪缓慢地释放至画面上。展览“突然,一切清晰了起来”将在香格纳上海持续到10月17日。
把家乡作为一个母题,是由于少年时期在甘肃乡村的生活对于我自身的影响实在太大,太具体,让我无法绕开。对我来说,画画与生活是会相互影响的。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困于自己对于过往生活的反思之中。这种反刍并不是简单的怀旧,而是涉及现阶段关于我自己的个体认知。
艺术于我其实是一种走入或走出的方式,说是救赎也不为过。前十多年,我的作品大多比较明显地回应了少年时期的乡土生活以及那片土地对我的影响。近几年,我越来越趋向精神化的意象:无论是土豆,杏花,还是蘑菇系列,我都有意让那些日常之物的陌生感在反复刻画下被加强,让描绘的物象脱离原有的属性,画面也因此带有了某种仪式感和宗教感。可以说,这一切都与我观看和反思的心理角度有关。
也是随着绘画上的这种进展,我觉察到自己似乎快要摆脱过去沉重的影响了。但到了精神上想离开的时候,反而会想亲身再回去查看一遍,于是便有了今年春天这场相对仔细、漫长的回溯旅程。我用近五十天的时间独自从甘肃东部游荡到西部,一路体会,印证,理解。
我对一般意义上的绘画或艺术的本体以及语言问题思考不多。我觉得自己更多是在感受那些“感受”,像追踪者。当那些抽象的感觉投射在我心里逐渐成形时,我只需等待一个启示,即语言,准确而独特的语言。它们和内容本身就是一个整体,往往同时出现。我认为创作的神秘性就在此:“启示”是无法从设计和推理中得来的,每一次设计和推理得来的感受都是僵硬的。我需要鲜活的东西,而它就在日常之中,但真正看到它,触及它,描摹它……这种具备真实意义的瞬间往往可遇不可求。
我的确很少画人,人的面部表情(包括肢体表情)太复杂,变化太快。当然,这也跟个人偏好有关,或者说是一种出于对自己凝视的专注度的保护。我更喜欢从平凡之物里引出那些我认为更永恒、更本质的东西。所以,我并不是把平凡之物单纯地当作平凡之物来画,我投射给它们的,都是人的目光。从这个角度讲,其实我画了很多人,只是没有以“人”的实体形象出现而已。
这次展览上,只有一件作品里出现了实体的人:《寻菜者》(2021)。这幅画的构建方式与“野菜”系列里的那几幅很相似。我在试着建立一种关于“观看”的距离,而这种距离与我在旅途中对于人的生存,人的历史,人的命运等等终极问题的感受和思索有关。仔细看你会发现,《寻菜者》的画面里并没有出现野菜的形象。野菜在哪里呢?它们的数量非常多,散落在其他的画幅里,非常清晰,也很真实。
采访/ 王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