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 INTERVIEWS
王梓全最近在上海没顶画廊的个展“空气动物”延续了他此前对虚拟和现实之间往复问题的关注,但在媒介上做出了很大调整。作为这次展览的核心组成部分,穿越机(FPV, first-person view drone),即第一视角竞速无人机,在搭建的管道中穿梭飞行。管道内部,艺术家配置了不同“材料”,包括两名表演者,并借助无人机上摄像头实时传输的信号,把机器整个飞行过程的“主观视觉”展示出来。本文中,王梓全分享了他的创作体会,同时讨论了艺术的材料性、主客关系、内外关系,以及偶然性。展览将持续到3月4日。
我试图去创建一个混沌的系统,其中融合了装置、行为、影像、游戏,甚至传输信号,并且以此为基础去阐述一种观看的“内外”形式。在传统概念的雕塑中,其实人们只能看到作品的“外部”。穿越机如同某种体外义肢,通过从管道内部回传的实时画面,消解了艺术作品中“外”和“内”之间的界线。在管道里,管道污垢物的材料被搅在一起,观众从画面看进去像是裹在管壁内的一块膜。如同“被人类视作外部器官”的皮肤突然被内外翻转,人们以为看到的是管道内部,但其实恰恰相反,穿越机捕捉的是管壁外部的东西,皮肤在此操作中便成为最深层的器官。它又如同私密的“自我”:两位表演者(北鸥、陆博宇)裸着身体,被安排在管道里栖居。他们就像某种管道栖息者或原住民,穿越机每一次飞过对他们都是一次惊扰。这试图给人们呈现一个非常私密但并非仅仅自我的内部形象,它更多是一个被习以为常判断为“外部”的“社会性”私密。
在管道中,飞行器是高于人的。机器是能动者,而人却成了“材料”。北鸥、陆博宇在管道内部的行动并没有被设定为一种表演,而更多像是一种材料、物质,和管道内其他糅杂的材料无异。有趣的是,两人在管道里的位置虽然相隔大概20米,但每当穿越机不在管道内时,北鸥都会向陆博宇讲他早前准备好的故事。穿越机决定了叙事能否继续,同时管道外的观众虽然能听到两人在窃窃私语,却很难听清具体内容。机器在操作上凌驾了“人格”的主体性,这让“材料性”本身的叙事被凸显出来,人格的叙事却反而被削弱。
当穿越机成为主导作品形式的主体时,动态的偶然也成了作品的一部分。这种跨媒介的交叉导致整个作品都处于晃动和不稳定状态。声音、信号、行为、影像、飞手、表演者和管道,所有媒介和材料互相独立却又相互影响,共同指向一个不可知的、流动的中心。信号实时传输的不稳定性,导致屏幕上传输回来的画面有时甚至会被观众举起的手机所影响。另外,表演者在管道内必须时刻小心穿越机,这种危险性也让观众不可能把“表演”看成是“人在表演”。其实,在限定了管道的大小和飞行器的轨迹之后,作品中的“所有的人”(包括驾驶员)都变成了整个系统中的一环。我试图让作品不仅颠倒人们对内外的理解,它的偶然性使得人和材料之间的关系也被颠倒。这个大型装置关注内与外、材料与人、机器与人等的界线,其中的偶然性又让它无法成为“人格”所能可控的作品,所有呈现都必须被材料和机器所决定。
采访/ 张嘉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