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 INTERVIEWS
张晋, 中国科技大学化学系硕士、纽约大学布鲁克林理工学院化学系博士毕业。2012年获得第四届三影堂摄影奖。最新个展“又一季”展出了张晋2009年至今40多张黑白摄影作品。从创作背景谈起,艺术家探讨了摄影的平面性,讲述了他创作上从有到无的转变过程以及近期所关注的创作方向。展览正在三影堂摄影艺术中心+3画廊展出,持续至2014年1月12日。
平面性(flatness)一直都是现代主义绘画关注的话题,从格林伯格到弗雷德都很强调这点。国内外很多摄影艺术家已经在压缩空间、削弱透视、取消三维视错觉等方面做了很多尝试。所以我想现在是否可以讨论摄影的平面性,如果可以,那其背后就有更多的可以讨论。比如你在消解什么又在反对什么,你希望去制造什么,“又一季”就是在这种反复之中做出来的。
30岁之前一直在读化学,博士毕业的前两年已在纽约开始拍点随心所欲的照片,不过临到毕业时才决定把摄影当成一职业来做。2009年是我第一次去西北的河西走廊,当时还处于兴奋期,凭原始冲动,见什么都拍很是没有头绪。后来发现这样不对,因为那里其实有很多可能性,有很多方向。我第二次去拍摄之前,先看了很多关于河西走廊的历史典籍,史料会让我知道这个地方在历史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但是到了实地,可能就仅仅只是一座废城。之后我又慢慢抛弃了这种史料先行的方式,像我最后两年的拍摄,就完全不理会史料,上网查一下线路就直接去了,这样出来的作品更加的“无用”。这种拍摄持续了四年,每次去半个月或一个月,大概去了13次。而我现在更关注于做看上去很“无用”的照片。
我与几位策展人朋友讨论了这次展览的选片和布展方式,用两道假墙分割了长方形的展览空间。布展时我特意把早期带当下生活痕迹的作品放在长廊的一边,一张一张逐渐把观者带入长廊尽头分割出的空间,这空间里的作品相互帮衬,一股聚集的能量在此发生。当转到另一侧的长展墙时,照片过渡到一个更具视觉性(opticality)的空间,也即只能观看,而不可居不可游。
展厅内从《惊蛰》开始到《西荷》结束,我觉得是一个从有到无的过程,一个从“有用”拍到“无用”的过程。《惊蛰》是比较早期的一张作品,尚带有一定的范式和趣味,尚有对被拍摄客体的依赖。《惊蛰》有偶然性,原意是去军马厂深处拍马,到了却发现没有马只有乌鸦。饲养军马是人为的,但草原上的鸟却不是,无论怎样,乌鸦都不会离开草原。但这之后我很想削弱摄影直接介入现实生活的能力,就不断地反对自己,完成作品的过程即是不断反对自身的过程。
2011年 的《无字碑》是一个很重要的节点,那时我开始考虑加入一些很寻常、比较东方、抽象或介于抽象与具象之间的照片,如此才构成一部完整的作品,希望传递出一种人生重量,而我的个人史也映射其中。直到2013年拍出《塔身》和《纪念碑》,上述的愿望才算实现。丝绸古道上的诸物大多已不在汉唐时的地理位置,被后世人挪来挪去,这位置的迁移以及自身功能性的丧失,静态的诸物反而变得如游牧式的无家可归。这正是跟早期《惊蛰》的潜在连接,前后流动又和而不同。
《西荷》拍于2012年初,这张照片我一直认为是整组作品的终点,虽然它提前到来。纯摄影的宿命似乎一直跟具象物绑在一起,要制作出具平面性的作品,对具象物体的形式表达就变得非常必要,甚至需消解掉具象物的客体性,使其成为精神的载体。《西荷》是一个分界点,它把展厅切分为两部分,与我们中国人喜欢的莲、松、竹、梅有关,本是大地之物却如悬浮在空间,我很在意如此的错置(displacement)。
我本身比较喜欢文学,所以希望作品背后能有一个并行的文学或哲学空间,比如在中英文标题部分,给观看者一个提示或者入口,当然,观者也可不必理会标题。接下来我想拍一些类似奥古斯特.斯特林堡(August Strindberg)《一出梦的戏剧》那样感觉的东西。到目前为止我还是到处去拍摄一些实际的东西,所以之后我想做一些虚构的、看起来像我后期的那些作品,但一定是虚构出来的场景或事件。比如虚构一场阿兰.罗伯-格里耶(Alain Robbe-Grillet)的橡皮,虚构一桩事先张扬的杀人案件。我还没有太想好,但无论哪种方式,我都会真诚地去做。
采访/ 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