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 INTERVIEWS
1985年对于午夜出版社(Les Editions de Minuit)是很重要的一年,当时流行着关于阿兰·罗伯特-格里耶(Alain Robbe-Grillet)与玛格丽特·杜拉斯(Marguerite Duras)的探讨,而社会表现出了对所有艺术形式的开放性以及对当代性的敏感。这一年,让-菲利普·图森(Jean-Philippe Toussaint)的第一本极简主义小说《浴室》(La Salle de Bain, 1985 )在午夜出版社发表,他也自此被誉为法国新小说运动的延续者。 2014年12月图森再次来到北京,在这篇访谈中他谈及了自身的文学启蒙与小说创作在今天的自由性。
我在大学学的是历史与政治学,没什么艺术方面的实践。我一直想当导演,但对于刚毕业的学生来说拍电影很难,而我读到电影导演弗朗索瓦·特吕弗(François Truffaut)《我生命中的电影》中鼓励年轻人的话:“如果你不能当导演,可以将剧本改成小说,文学创作是轻松又无关紧要的事。”我后来在阅读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的过程中,觉得自己与书中的那个暧昧的主人公拉斯科尔尼夫化为一体,由此感受到文学的力量,于是开始写小说,但第一本并没有发表,直到27岁时发表了《浴室》。
在创作中加入自传的元素很必要。完全写自传显得太懒惰,完全的虚构也很无聊。比如说玛丽(《玛丽的真相》[La Vérité sur Marie]和《逃跑》[Fuir]的主人公)这个人物是个时尚设计师,当然我受到了现实中某个特别女人的启发,也同时受到了其他很多女人的启发,再加上我自身对于时尚的理解。而且地点也是我设置事件时至关重要的因素,我需要将人物置于某个地点,同时重新创造这个地点,就像我来过很多次中国,是因为我认为中国是当代的象征(representation)。每一个虚构都是从危机开始的——爱与和平是理想,但不能创造一本好的书——比如在《浴室》里,埃德蒙不愿走出浴室,就像很多年轻人承受不了来自社会的压力一样;玛丽的故事也是从和男友分手开始的,然后才有了一份爱情。
我们有太多的图像、太多的感情以及太多的故事,我希望用简单的几件事来创造,细小的、不值得提及的事物,与生存的大问题本来就是辩证的关系,这个在文学中很重要,也可以说成是现实的模糊性,就如同《罪与罚》里面的主人公一样,一个好人同时亦是罪犯。不太清楚总是好的。当然我在不同的小说中还是会有不同的重点,《电视》(La Télévision, 1997)非常有意思,我近乎确保每一页读起来都有意思——不过当你试图有意思的时候总有黑暗的一面,因为滑稽的人在现实中往往很可怜。我有时试图不滑稽,但这对我来说反倒很难。
“闭眼”这个举动来自《急迫与忍耐》(L'Urgence et la Patience, 2012)中的某层意涵,眼镜睁开是为了让它们闭合。其实我是在讲写作:当你闭眼的时候你可以幻想整个世界,你能够看到一切。然而写作还需再进一步:如何在睁开眼时还可以幻想世界,这才是写作。“急迫”是一种写作状态,只有在无穷尽的忍耐中才能够获得。之所以采用小说的形式是因为在我们生活的时代中,小说已经成为一种非常自由的文学类别,允许各种变化与形式,以至于对于公众而言,小说可能是唯一可见可用的形式。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是如何做一个当代的作家。如果活在一百年前,我可能会选择诗歌,然而在当下诗歌已经没有读者了,我有时甚至觉得写作本身也是过时的。
采访/ 富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