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 INTERVIEWS
艺术家张鼎先后毕业于西北民族大学与中国美术学院,目前工作生活于上海。张鼎的艺术实践常以个人项目的方式呈现,包括录像、装置、绘画、现场表演等。近期在伦敦ICA的个人项目“龙争虎斗”,是艺术家继2014年香格纳北京“一场演出”之后的又一次现场表演项目。通过线上公开征集的方式,张鼎邀请了26支英国本土以及来自德国、美国等国的乐队与音乐人参予现场演出。展览期间,张鼎将ICA剧院转化为巨大的镜屋,在镜阵和吸音体装置之中,每晚都在两支风格迥异的乐手之间进行一小时的即兴合作表演。整个演出共持续了两周。
这个项目名字来自李小龙的《龙争虎斗》,这部电影我看过很多次。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尤其喜欢它的英文名:Enter the Dragon,比较符合在全球化的当下中国与整个世界的关系。2014年时我在香格纳画廊北京空间做了“一场演出”,当时邀请了中国的四支重金属乐队参与,因为我想尽量找到与1991年莫斯科红场摇滚音乐节(Monsters of Rock)演出风格接近的乐队来复制这场演出。红场演出对我,以及对中国一批做摇滚乐,尤其是做金属音乐的乐队都产生过很大的影响——她发生的情况与我们的社会背景相近,又与苏联解体前的政治意识形态有关。从人的身体、听觉体验出发,你能感受到一种力量性的东西。“一场演出”作为与音乐有关的项目,其灵感就来自于这种最直接的身体反应。2013年为了准备北京的项目,我又重看了一遍红场演出的录像,虽然相对冷静很多,但身体还是有一种强烈的反应,那种强大的力量还在。这也给了我一个想法:这种煽动的情绪与音乐的节奏都没有变,唯一变化的是人。于是我便开始思考是否情绪是可以被复制的?
ICA最初的想法是希望把“一场演出”直接搬到英国来,但被我否决了。原因在于,我们与英国的文化背景不同,英国又是盛产音乐的地方;最重要的是,他们和我们在某些方面没有共识:首先,他们没有社会主义背景;其次,大家听音乐的背景也不同,我们很晚才接触到这些西方摇滚乐;再次,红场演出的传奇,所谓一个音乐节瓦解了一个体制的说法,对他们无效。因此我觉得没必要把北京的项目搬过来,而且我一直试图开展某种开放性的工作,于是就谋求与英国本土的文化合作。这次英国的项目一共邀请了26支英国本土乐队参与。前期ICA和NTS Radio通过线上平台帮助发出公开征集,接着NTS Radio从应征的100多支乐队中选出40多支,最后我确认了26支。
这次在ICA的做法其实有点“坏”,因为一般来说现场音乐演出时舞台大多是开放的,但我故意遮蔽了很多东西。持续旋转的镜子把两个舞台都挡住了,不仅遮蔽了观众与表演者的直接交流,也妨碍了两个舞台上表演者的即兴音乐交流。现场两个舞台面对面的设计本来是为了对垒——彼此能够看到对方才会更好的激发与配合——但我并不想这么做。在现场你可以看到很多镜面,造成大量的光的反射,使人产生眩晕的感觉。这其实很刺激:观众和表演者都可以看到自己,却很难穿过镜子看到对方,音乐人实际上是在一种半盲的状态下进行表演,这是很大的挑战。
对于人为设置这些屏障的想法,其实电影《龙争虎斗》中最后一个场景是灵感来源。李小龙在镜屋中打斗时,四周都是镜子,他在寻找敌人,但却找不到敌人,只能看到自己。他最后要取胜时只能忘了自己,所以他把镜子破坏了——其实在演出现场,我很希望看到有乐手把镜子给砸了,但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乐手敢打碎镜子。对我来说,李小龙的电影是一个出发点,但在这个项目中我最希望创造的是一个平台:完全开放,让更多的人可以参与进来,可以不断生长。我所营造的这个空间以及结构,就像开源代码一样,别人可以再去使用。观众不再是简单的去看一个“物”,而是去感受物的“塑造感”,去感受艺术家的概念与情感。
对这个作品我没有什么预期,因为我在尝试一种新的方式,我很愿意去冒险。这两年我比较关注的问题是:艺术家是不是不重要?我更愿意把自己当作一个“制作人”。你可以去“制作”一件事,引入更多的资源,变成一个平台,大家可以互相交流,释放出更大的能量。我要把很多事情简化,简单到一定程度,才可以吸引更多的人参与进来。 ICA的这次展览,我没有称之为“个展”(solo exhibition),而是项目(project),这样才能有延续,同时也是对所有参与项目的音乐人的尊重。
采访/ 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