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看新闻，但不做新闻。媒体达人的工作是报道，重复，宣传，再重复，然后用各种自私的花哨问题轮番轰炸那些非普通人，而除了死人、“未决定的选民”和活死人以外，全体美国人都上瘾了。媒体瘾君子，从定义上讲，是无法自持的：他们总是需要更多的废话粉。公众最近得知，奥巴马本人用黑莓手机上瘾，不得不强制“戒掉”——全世界都同情不已。和二十一世纪多数大人物一样，他也需要即时性，也需要连接入网。
在这场戏剧化的总统大选得出历史性结果之后，新闻报道突然变得寡淡起来。这种观赏度的鸿沟每分每秒都在扩大。奥雷利（Bill O’Reilly，福克斯新闻频道评论员），马修（Christopher Matthews，NBC新闻频道评论员），欧柏曼（Keith Olbermann，MSNBC评论员），布里策(Wolf Blitzer，CNN记者/评论员)对奥巴马的内阁人选品头论足，并兴高采烈地又把希拉里•克林顿搬出来说事儿，但他们的夸张表现只不过更加剧了大选后的空虚落寞。和布什一样，这帮媒体达人也统统变了跛足鸭。
刚刚赢得全球最醒目职位的这个人现在是全美关注的焦点。当选总统巴拉克•奥巴马：聪明，机智，博学，雄辩，摄像机和照相机前同样魅力十足，连气场都讨人喜欢。再见了，八年以来让人哭笑不得的“小燕子”新词表。再见了，那些遵循上帝旨意的外交政策。再见了，那些笨拙的絮叨和可笑的句法。
11月15日，大选结束后第十一天，奥巴马及时出手，将众多媒体瘾君子从空虚的深渊边上拉了回来。他在自己的网站向YouTube传送视频。视频一开始是一个修改过的总统印章图样，镜头拉开，露出change.gov几个字（奥巴马官网的名字），下面写着“当选总统办公室”。接着总统印章下面的字幕往上翻了一页，屏幕上出现如下内容：当选总统每周例行讲话。2008年11月15日。
实际上，这个“每周例行”讲话对奥巴马来说是第一次，但冠以“每周例行”之名就等于创造了一种虚假的连续性：过去的活动与将来的活动融为一体。通过以当选总统的身份发布播客，奥巴马建立起了一间新的，史无前例的，甚至是超出宪法体制的全国办公室。屏幕上的他给人的感觉仍然是熟悉和安稳。他的角色类似于某些美国人熟知已久的电视人物——从《老爸无所不知》里的罗伯特•扬到《法律与秩序》里的山姆•沃特森（或者，更恰当的说， TD Ameritrade广告里的沃特森）【译注】。演好这个角色需要镇静和从容，而奥巴马像散发古龙水香味一样浑身上下透着淡定之气。在这个视频里，他的目标就是要平复美国慌乱的脉搏，安抚失调的金融市场、被危机吓坏的工人以及在泡沫中破产的房主。
当选总统安坐在黑色皮椅上，前面是一张桌子，他的头很舒服地枕着靠背。画面用的是中景镜头，构图显得非常舒适；基本上算增之一分则多减之一分则少。他看上去几乎像被嵌进这幅由若干独立元素构成的图像中一样。最左边一溜是一面美国国旗，这也是画面中唯一高过总统本人的物品。背景是褐色的木板墙。奥巴马和国旗之间，靠近他肩部的高度，放着三本深蓝色的书：《美国总统公开文件集：约翰•肯尼迪（1961–1963）》。这些大部头为整个画面平添了一种凝重的气氛，既代表了受人爱戴的已故总统，又将肯尼迪的“新边疆”和奥巴马即将推出的“新政”联系在一起。屏幕右边，也是在奥巴马肩膀的高度，放着另外一本书，书名看不清楚。旁边摆一个篮球，仿佛一件波普艺术雕塑，上面有奥运会美国国家队教练莱尼•威尔肯斯（Lenny Wilkens）的亲笔签名。篮球上方覆盖着几片绿色植物的叶子。
虽然是视频，但画面基本静止不动。奥巴马系着一条深红色领带，灰色的领口上别着一颗国旗徽章。为了表示强调，他的头部有一些轻微的上下动作，有时也稍稍向两边摆动。他的表情严肃，庄重，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两边太阳穴新生的白发并没有影响到讲话的效果。奥巴马洪亮的嗓音坚定沉稳，不偏不倚，竞选演讲时的抑扬顿挫不见了，但令人不安的措辞还在，比如“我们这个时代最严峻的经济挑战。”不管怎样，他已经脱离了竞选状态，所以政治演说变成了炉边小叙。屏幕相当于温暖的壁炉，他的声音就是飘荡在空气中的悠扬旋律。“我知道，我们一定能够走出困境……我对美国的再度崛起充满信心。”鉴于目前不景气的形势，奥巴马灿烂的笑容有所收敛，但他向美国民众保证幸福的日子就在前方。
从最初的这段视频，到就职前的新闻发布会，再到最近一段时间的YouTube每周讲话，奥巴马改变了当选总统的职能，正如当初他将总统大选变成了一种互联网现象一样。当选总统办公室可以哪儿都不是，也可以是任何地方，奥巴马从这里发布视频讲话，等于正式宣布了他的虚拟总统职位。在经历了最初“总统在哪儿呢？”“不知道”的困惑之后，公众和媒体对于这一新式权威都很快表示接受，这又再次证实了人们如今网上相遇和线上交往的生活方式。如此建立起来的联系跟面对面的认识差不多。
巴拉克•奥巴马继续制造历史。现在，他的影响甚至深入到英语语言内部，特别体现在“虚拟”这个词上。他像变戏法似的接连出招，推动了一次语言学上的意义转换：虚拟（virtual）变成了新的现实（actual）。由此来看，奥巴马是总统，是新闻制造者，也是时政评论员。他能够自己解释自己。既然他在媒体达人挖出新闻之前就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以及为什么这样想，在报道上抢占先机自然轻而易举。与他纯熟的技巧相比，媒体的反应看上去越来越寡淡，越来越多余，不仅明显信息不足，而且肤浅到极点。奥巴马思考与回答的能力可能会迫使那些擅长搞“个人崇拜”的专家们停下吆喝，开始读点儿东西。既在现实中，也在虚拟世界里。
Lynne Tillman是一名小说家。
【译注】：
《老爸无所不知》（Father Knows Best）：最初作为广播剧在NBC电台从1949年播到1954年。从1954年开始被改编成情景喜剧在CBS播出，1960年停播。罗伯特•扬（Robert Young）在广播剧和电视剧中均饰演父亲的角色。
《法律与秩序》（Law & Order）：1990年9月在NBC首播，今年已播到第十九季，是目前美国持续时间最长的系列电视剧。山姆•沃特森（Sam Waterston）在剧中饰演一名检察官。
TD Ameritrade的广告参见：www.youtube.com/
译／ 杜可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