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模范少数族裔。我数学成绩优秀,会打网球,会弹钢琴,一点点精神药物或小清新版的马克思主义难不倒我。但他者性总是压倒同化;我始终能深刻感受到各种非正常,异国情调或低幼化,感受到陈词滥调的重量。
这就是身份的双重约束:你一边认同一系列常规,但同时又清楚自己永远不可能符合标准,即便你能,光是符合标准也不够。没有人,无论他们来自何方,可以把差异与暴力的大历史完全抛诸脑后。身份与身份政治的历史不可避免地在今日世界各地频发的冲突纷争、残忍暴行、大规模移民和偶像破坏里占据着中心位置。因此,在我们好像已经进入后身份、后性别、后种族,甚至后人类时代的今天,事实走向却正好相反,我们不能假装我们已经越过了那些依然被经验、知识和权力塑造,且反过来也塑造前者的那些身份认同结构。
本期《艺术论坛》旨在探讨以下几个问题:谁在发言,我们如何观看,我们身在何处。“我们”在这里是关键:因为身份绝不只是关于某个单独的个体。身份政治与个体兴趣或偏好无关,更不是某个真实的自我突出重围的神话。身份的问题涉及主张,更涉及逃避。一切主体性形式都同时也是排除与强迫的形式。
而艺术也不仅仅是身份的镜子或载体。形式永远不可能被化简为传记经历或某个统一自我的简单表现。形式里充满差异。现在有一种倾向是把当代艺术家对身份所做的介入概括为一种自我表现形式,一种“第一人称艺术。”但这种对主体性的理解未免太过幼稚,它忘记了身份也是他者、历史、机构、技术打在我们身上的烙印。正如我的同事伊丽莎白·萨斯曼(Elisabeth Sussman)所言:“当你谈论身份的艺术时,你谈的不是第一人称艺术。你谈的是一种第一人称、第二人称和第三人称的艺术。在这种艺术里,我(我们对我们自己显示的身份)完全跟你和他,她以及他们(我们对其他所有人显示的身份)混在一起。正是这些复杂体系之间的承认和再协商构成了身份政治的政治。”
芭芭拉·克鲁格(Barbara Kruger)在本期杂志封面上图解了这一再协商的过程,接受我们为本期专题向杂志供稿人发出的邀请后,她为我们剖析了身份的语言,其称呼模式,也揭示了在我们的主张和预设里,我、你、我们和他们之间的游戏关系。如果说《艺术论坛》自身的历史从很多意义上来说就是有关身份(及其显示与消除)的故事—从八十年代围绕现代主义与原始主义的论争到1993年丹尼尔·约瑟夫·马丁内斯(Daniel Joseph Martinez)的那期传奇封面:“我无法想象有谁会想变成白人”—那么在本期杂志上,我们希望激发有关艺术与身份的当代问题意识。在接下来的杂志内容里,你可以看到,来自不同领域的艺术家、批评家、策展人和思想家发言,制图,跨界,表明立场。这些声音彼此之间的冲突与不兼容充分表明,我们对自身身份的考量如何是一件不可能又无止境的事。
译/ 杜可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