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点 SLANT
作为主流音乐市场力的一种类型，简约派音乐（Minimalism）的基本特征由菲利普·格拉斯（Philip Glass）式的重复（不带贬义）琶音（arpeggios）、史蒂夫·里奇（Steve Reich）和特里·瑞里（Terry Riley）式的持续低音嗡鸣以及其他几位当代古典音乐代表人物的作品决定。在市场之外，该流派还有更为深邃的美学与哲学的一面，它包容了更多的可能性和思考：什么是简约？减少旋律？削减和声？弱化音色变化？缓和情绪波动？甚至减轻情绪表达？问题可以不断延续下去，当然，本文的重点不在这里。关键是，那些被贴上“简约派”标签的音乐探索和实践的路径可能各不相同，正如2014年的这四张唱片（请不要把它们当作背景乐）所示：
约翰·卢瑟·亚当斯-《Become Ocean》
作为当代古典音乐的重要代表人物，亚当斯为西雅图交响乐团创作了这首作品，乐曲由路德维克·莫洛（Ludovic Morlot）指挥演奏。作品荒诞的潜在文本关乎极地冰盖融化以及地球的历史和未来。一些评论人称赞作品正切主题，另一些则奚落作曲家附庸乏味的主题和老套的标题音乐。我更赞同后者的观点，但没有那么辛辣的全面否定。当下，我们难道就不能为听众创作出一些和观念或意象无关的音乐吗？就连听音乐也要像看电视那样用眼睛吗？这也许就是整首作品最大的缺陷:其所诠释的概念多余且平庸。不过40分钟的音乐本身却是一曲浸于非凡深邃意境的交响诗歌:竖琴的音色在乐曲中较为突出，它时而渐入时而淡出，伴随低音弦乐器和铜管乐器持续发出的低沉的嗡鸣声，将听者带入到出神的迷醉状态。和很多出色的简约派音乐一样，《Become Ocean》不但使人心情放松，也使我们打开想象力随之神游，即使乐曲中有大量重复的渐强，却还是能够催人入眠。由此看来，亚当斯的这首作品在音色、强度、力度上或许并不能被归入简约派音乐，但它的旋律、和声、节奏和律动却都透露着简约派的音乐特征。用耳机试听，它也是件不错的作品。
John Luther Adams，《Become Ocean》，演奏：西雅图交响乐团，指挥：Ludovic Morlot，2014.
Battle Trance-《Palace of Wind》
Battle Trance是一支新近组建的次中音萨克斯管四重奏乐队，由Travis Laplante领衔。从市场分类的角度看，它能否被归类于简约派或许还有待推敲，但从美学角度看，他们的音乐无疑包含了简约派音乐的特质：简单、朴素、重复、由大量单音构成的持续低音，这些元素在专辑中随处可见。推进式萨克斯风四重奏从60年代开始出现，而这支乐队的特别之处在于其音乐的紧凑感，四支萨克斯风的融合方式使之呈现出电子音色，又在短促的气息连结中制造出催眠般的音效。连续的循环呼气如线条般交织在一起，音乐由旋律开始，再过渡到流行乐般的和弦进行，直至据说是根植于黑金属乐的骚动喧嚣。鉴于对音色和音质的特殊要求，乐队成员将乐谱全部暗记下来，在录制时一气呵成——唱片透露出的紧凑感听起来好像他们为此已排练了无数次——这也是小团队创造出统一的巨大声响的好方法。
Battle Trance,《Palace of Wind》，New Amsterdam Records and NNA Tapes，2014.
FM3-《听说》
出于商业考虑，这张唱片在宣传上可能会被归类为氛围音乐，然而他们的创作者（也是唱佛机的设计者）无疑在创作中融入了简约派的美学和哲学元素。整张专辑安静而缓慢，如冥想般又略带伤逝之感。音乐人的技巧在朴素的音色、留白、长而空静的乐句间悄然流露。专辑的旋律与和声如此简单，你明明能听到它们的存在，却不会对它们产生过多的执念，任由其随意而来，又任由其如一阵风般纵情而走。除黑管外，专辑里的声音均来自电子设备——合成器、键盘、或电脑——而两位音乐人也确实能够把控好每一件电子乐器，使作品整体上的情绪与深度不受干扰。每一丝萦绕心头的声响都被严格地拉塑至完美。
FM3,《听说》，2014年10月.
梁奕源-《须臾形下器》
这张唱片必然是四张唱片里受关注度最小的，但它依然不失为简约派音乐库中一张值得保存的作品。这张唱片也许是四张里听起来最具电音感的，但实际上它完全由原声器乐（大多数为音乐乐器）录制，只不过经由数码调整后，听起来有些难以辨认而已。这些声音听起来或许寻常，但它们绝不只是由添加效果或将均衡器推向极限而得：背景里的弦乐器共鸣产生连续低音，而每一个音符的尖锐处都被减除，这一过程未经循环，因此背景呈现出一种如手工镶嵌般的效果。在深沉的脉动中，节律持续而无规则地显现。高（而不刺耳）反馈和稀疏如语言般的打击乐敲击、刮擦声制造出微妙的泛音效果。尽管唱片主题影射了一种对时间、机械的意识和思考，但这些声音听起来如同将听者带入到夜晚中最为黑暗的时刻，在远离文明的山野，无数只嗡鸣的昆虫飞缠于我们耳边。当然，那里是冰冷的。
梁奕源,《须臾形下器》，2014年8月.
李带果是一名旅居云南的独立音乐人。
文／ 李带果 译/钟若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