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永泽

  • 武雨濛(Cici Wu)

    和白天相比,神秘与夜晚更相近,因为神秘往往晦暗不明。武雨濛(Cici Wu)高悬在外滩美术馆步梯间窗前的书型纸灯笼,携着超度、迎神和送魂之义,显然更多是为了夜晚准备的。让我们想象一下,每天午夜,美术馆闭店谢客,活人和城市一同睡去,灯笼将为谁人引路?步梯间是过渡性空间,是从A到B的关节,也可以是生到死、夜到昼、人到鬼的通道。所有被灯笼召唤的对象,要从此处上船。

    据展览前言介绍,上海外滩美术馆大楼1930年代初建成时为皇家亚洲文会, 1970年代曾用于存放被查抄的书籍;而武雨濛运用“竹材和传统上用于珍本修复的保护级手工纸”制作的书型灯笼召唤的就是这段“被遗忘的过往。”旧书堆放处的空气并不洁净,所谓书籍的味道,多半不过是灰尘与霉变的气息。它们是书的另一种生命形式,在书籍不再或不能被阅读的情形中悄然延续。如果有人因此而生病——无论属灵的疾病,还是身体上的——也许恰好揭示出书籍的病理学,一门关于知识如何在幽暗状态下以腐败的形式存续的学问。

    走进细看,每一盏纸灯笼篾条框架的边沿都系着写有书籍编号的白布条。它们就像是一面面小灵幡,指引书与人的出发和归航。灯笼始终保有被捆扎、封缄的意象,这一造型既源于竹条与纸张之间的结构关系,也暗含了对书籍作为知识载体被束缚与被堆放状态的隐喻。与此同时,它们与纸上水墨系列“书之灵魂”中(2025)的若干作品(如01与08号)共同指涉了书籍被贱斥、被架空的往昔——它们一度不被允许传递意义,沦为沉默的知识残骸。更进一步,在同系列其他几件作品(03、05、06、07号)中可辨识出的字迹,如“林森”、“革命”(Révolution)、“巴黎公社”(La

  • 杨沛铿

    魔金石空间是798园区里少数有橱窗,也愿意将橱窗里的风景原样展示出来的画廊。傍晚,在略显萧杀的东街,发光的橱窗如同商店广告灯箱一般夺目,引诱路过的人们从外面踅进来。然而,北京的冬夜还是太冷了,以至于我们很难在杨沛铿个展“不会打架,只去恋爱”的现场想象南方燠热的万一。只要有凉气从脚底板往上钻,艺术家在此设置的“斗鱼工厂”便只能是一座模型,是一系列的拟像;而它与真实拉开的距离恰恰是意义得以开展的地方。

    进门头一组作品《鱼头钩(斗鱼)》(本文提到的作品均创作于2024年)像是装在玄关墙上的鱼头造型的衣帽钩。我去的那天,刚好有一位画廊员工把自己的撞色通勤包挂在上面,毫不违和。作品与其在展厅空间里的位置共同塑造出一个公与私的交界面,类似进入车间生产线之前的更衣室或消毒间,提醒我们把那些属于个人的东西留在“外面”。接下来“里面”的作品就没有《鱼头钩(斗鱼)》的这种俏皮和亲切了。

    由硅胶和海绵制成的《爱巢》和由万余个斗鱼养殖瓶组成的《我们的天地》所“设置”的情境都是活人踩踏斗鱼的巢。无论是孩子们在气泡巢里的蹦跳,还是观众在养殖瓶阵列上的踩踏,人们的“参与”赋予了两件作品以组合的新义。约翰·伯格曾在一篇写穷人的评论中转引叶慈的诗《他期待天堂的锦帛》(He Wishes for the Cloths of Heaven)。其中有一句如此写:“要是我有天堂的锦帛/[…]我会把它铺在你的脚下;/但

  • u/n multitude

    “转调:u/n multitude与‘政治乐谱’”是今年少数给我留下体感记忆的展览。它的开幕定在北京的一个寒夜,到场的每个人仿佛都莫名身处错置的时空里,一会像中国,一会像俄罗斯。事实上,作为存在于2014到2016年的临时集体,由音乐史家和艺术家构成的俄罗斯小组u/n multitude关注的问题和中国并不直接相关。他们的创作深植于俄罗斯当下的政治环境及历史,特别是2014年克里米亚危机给俄罗斯带来的内外交困格局,包括国际环境的恶化和本国政府对国内舆论、文化业愈发森严的管制。但中俄两国在过去一百多年从革命到后革命的创伤经验,以及目前笼罩中国社会的一种新的、“去政治化”的幻觉般常态,不仅深深左右了当下一大批创作者的情绪,也使得我们很容易对u/n multitude作品中历史化的批判视角产生共情(尽管有时这种共情只是想象性的):敲打铁管时的手势、“贫穷艺术”样的乐器(鞋子、锈铁管,或者干脆是土豆、胡萝卜等蔬菜)、被“身体化”继而被“革命化”的大提琴……像极了两国社会主义时期某些指向革命的强力叙事单元,也像极了中俄在社会主义遗产基础上生发的某些左翼行动的象征物,它们在之于中国、亦之于俄罗斯的异时空中被u/n multitude重新整合,以极富感染力的形式,共同塑造出一个情绪集中的回声场。

    《蠢驴弥撒》(Asinine Ma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