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的艺术
安东尼·科纳:我想以“动作”在你作品中的重要性开始我的提问——在你的电影里,人物的动作就像它们在现实生活中那样,在对同一情绪的表达上比语言更富含深意。比如,在《大地之歌》(1955)中,父亲在外多年终于回到故乡,他为女儿杜尔加带回一件纱丽,却并不知道女儿已经死了。当母亲拿着纱丽试图用嘴将它扯烂时,这个动作所表达出的悲伤要比单纯地喊出一句“但你的女儿已经死了”强烈得多。
萨蒂亚吉特·雷伊:有一件事我非常确信——那些电影中极为关键的时刻应该是无言的,它们应通过画面来表达。如你所看到的,动作是画面的一部分。我不想让母亲说出“你的女儿已经死了”,我想让她在这一刻彻底崩溃。因为在杜尔加死的那天她并没有哭,而是像一块石雕那样面无表情地坐着。她的邻居过来拥抱她、安慰她,她却毫无反应。直到见到丈夫回来的那一刻母亲才真的哭了。而当父亲拿出纱丽时,母亲彻底崩溃了。这就是我想要达到的效果——我不想让母亲哭两次,我知道她在丈夫回来时一定会哭,她必须告诉他女儿已死的事实。她没有直接告诉他,而是握着纱丽一边撕咬(雷伊模仿母亲的动作)一边说:杜尔加已经不在了…她再也不在了。丈夫当然会喊“杜尔加!杜尔加!”,但母亲已经垮掉了。
所以说,从一开始我便已经决定在图像或动作可以完成表达之处不使用语言。拍电影多年,我一直试图保持这个习惯。当然,我在拍电影前是一名插画师,我习惯于观察人们的行为和动作,观察他们在特定情况下的举动以及他们使用手势的方式、他们的目光和表情。我是在自己毫无察觉的状态下这样观察的,这或许出于我的天性。这种观察对画插画很有帮助,对拍电影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