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见所闻 DIARY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中国艺术圈再没有人比徐震更能代表“江湖”:出道早,被江湖洗刷近二十年依然容光焕发。在大江大湖的武汉碰上徐震,我感觉自己是撞进了江湖段子铺。刚到头天晚上,加上“十年江湖,十年不服”的陈文波,两盆香辣蟹端上来,八卦已经拆了一桌。总结起来,其实也就像电影《东成西就》开场说的:“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他们的英雄事迹相信大家都已经耳熟能详,下面是他们年轻时候的一些荒唐事情。”
当然,荒唐事背后的辛酸泪往往不足为外人道,外人也无从知晓。都说胜者的历史没有深度,只有平滑的无缝连接。中国艺术圈没有真正的胜者,这些磕磕绊绊的如风往事、心心念念的年少轻狂、流言八卦、恩怨情仇,如同那些年我们一起做过的展览、写过的文章、打过的嘴仗,如果不进入反思,彼此之间或与其他学科之间无法形成有效对话,很可能会像天山童姥的武功,每隔三十年白纸还原一次。艺术市场的出现更是在带来物质生活繁荣的同时,种下了精神焦虑的种子。八零后,九零后,零零后,新生代成长速度越来越快,“你方唱罢我登场”的热闹背后始终抹不去“食尽鸟投林”的古典忧虑。
在为艺术家实践寻找思想和历史坐标定位这一任务上,青年批评家/策展人鲁明军无疑被寄予厚望。自2012年左右开始活跃于艺术圈以来,短短四年时间,这位四川大学历史学博士已经策划了大量展览,出版了若干专著(寄到我手头的就有三本),并于去年获何鸿毅家族基金中华研究奖助金,今年又拿到YiShu中国当代艺术写作奖。中国艺术江湖仿佛一直都在等待一个能够向自己,也向外部把她交代清楚的“学术”战队,鲁明军显然是这一战队的最新成员。
而武汉美术馆第四届“江汉繁星计划——青年艺术家研究展”则是鲁明军的最新策展成果。作为 “江汉繁星计划”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届,“解放的皮肤”(展览主题)使用了武汉美术馆从一号到七号全部展厅,15位中外参展艺术家覆盖了70、80、90各个年龄层。展览以“皮肤”为关键词(英文题目关键词为“Drawing”),联想到2015年鲁明军在红专厂当代艺术馆(广州)策划的“触知区”展,以及在著述中对视觉认知机制的反复讨论,我们多少可以看出策展人思路的连贯性。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身体化的视觉”或“视觉的身体性”曾一度成为西方艺术史学界讨论的中心热词,不同领域的学者从不同角度都有过长篇论述,其主要功能还是从视觉文化或艺术史学内部反思现代主义及现代性。学界过往的讨论如何对应此刻正在发生并且不断变化的社会及艺术现场,鲁明军这次选择用作品,而不是文字作答:“展览无意提供任何理论思考,只是想呈现一种感知的状态,甚或是一种解放的表皮。”以绘画、摄影为主(单独呈现的影像作品只有AV大久保的MV,何翔宇的双频录像和乌尔善的电影《画皮2》)的作品单更是强调了策展人对图像内部逻辑的关注。
至于这内部逻辑除了参展艺术家共享的“某种‘极端’的,甚至‘嚣张’的状态”(策展人语)以外,还有其他什么内容,恐怕很难总结。参展艺术家龚剑的解释是:“乌尔善的电影《画皮》,皮肤有了,再把摇滚乐队请进美术馆表演,给大家解放一下。”摇滚乐解放当代艺术圈显然还任重道远。开幕后去吃饭的路上,AV大久保主唱走在我后面跟朋友聊天:“后天还要去三亚,三亚艺术季的afterparty。”“当代艺术走起来!”朋友欢呼。(就在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三亚艺术季华宇青年奖公布了今年两个大奖获得者:高倩彤和郝敬班分别获得评委会特别奖和评委会大奖。两位年轻女性艺术家获奖也让很多人开始期待中国艺术圈是不是也快要从‘男孩儿俱乐部’里解放了……)不过,高手从来都是自我解放。陈文波在他的蓝色展厅里就先把自己的作品给“解放”了:“这次展览的主题是‘解放的皮肤’,我这里是‘解放的肾脏’!”他身后作品上五颜六色画的,正是被反复描述过多次的夜店摇头丸。
开幕饭后的酒吧局,回武汉拍新片的李燎不知道怎么地跟徐震聊起了艺术家“追求牛逼还是追求永生”的问题。把“永生”都已经做成系列的徐震建议总是情不自禁枪毙自己方案的李燎:“先把现在的工作量提高三四倍。”李燎赶紧表示自己最近健身颇有成效。一桌人都在就着啤酒默默嗑瓜子,一时间说不清这感觉是艺术白领还是民工。徐震嘴里的“永生”当然距离经典意义上的“艺术的永生”相差十万八千里。这次展览开幕前,“徐震”品牌微信就已经发布了新作《龙》的组装步骤,像极了IKEA家具安装指南,让人在“气势磅礴”的展览现场就忍不住想象,展览闭幕之日,工人们再按部就班地拆掉这些巨大的龙形图板,收拾停当,换个地方重新利用。毕竟,在我们的当代生活和艺术江湖里,永生与速朽,往往只有一墙之隔。
文/ 杜可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