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见所闻 DIARY

March!前进?

艺术家Tobias Rehberger.

3月21日清晨,上海艺术圈已经渗透着亢奋情绪。这一天全球昼夜均分,气象轮转。收音机广播意外播报了政府对上海这一开幕季盛况的预告,观点简单明了:各大美术馆竞相推出外国艺术家的展览,本土艺术家与艺术行业人才储备却略显欠缺。这成为我去往外滩美术馆采访 Tobias Rehbeger 的前奏。这位拥有无数品牌合作经历的金狮奖获得者,仍穿着弯腰露出半个屁股的垮裤,对着镜头说到:Welcome to the Pee(Tea)house。

油罐艺术中心“建立中”展览现场,2019.

于春季艺术周期间开张的除了外滩美术馆街对面的里森画廊之外还有西岸的油罐艺术中心。里森、贝浩登与外滩美术馆已经成为洛克·外滩源的三龙,盘踞在上海市中心,而油罐三馆开幕的“建设中”、Adrian Villar Rojas 个展、与 teamLab 沉浸式展览也同样迎合了群展、IP个展和网红展的健康配比。油罐作为西岸四大艺术中心的先驱,首先实现了上海艺术长廊蓝图的一部分。而明年这里还可能迎来西岸美术馆(蓬皮杜)、星美术馆与梦中心的落成。城市未来的重大规划裹挟着房地产开发与艺术圈地的共谋。在上海,艺术圈每年两次的候鸟迁徙很大程度上归因于资本的流转。远客对此行来到上海的目的彼此心照不宣,而他们的期盼似乎总不在此处。所有人见面的第一句问候便是:去香港吗?什么时候去?简单的日程对照基本可以满足匆忙见面的谈话需求。

各个本地画廊相应推出自身认为较具竞争性的艺术家与作品类型:天线空间-崔洁、没顶画廊-沈莘、乔空间-刘窗、艾可画廊-杨圆圆等,其余大多绘画展尔尔。而如亚洲当代艺术空间与CAC艺术中心那样策划多媒介群展的,实则少数。在艺术市场的消费阶梯上,判断好空间自身的形象与定位,是能够在资本的大蛋糕上分一杯羹的策略。

“我曾为何物?”展览开幕京剧表演现场,2019.

22日才是注意力经济真正开始血脉膨胀的一天,Goshka Macuga 策划展的媒体预览自上午9:30就已紧锣密鼓地开始了。Prada 对荣宅的良苦用心体现在建筑修缮的每一个细节,但在繁忙的脚步间已成为浮华。这是艺术周继PSA陈福善展览后的第二个收藏展,紧随其后的还有CC基金会与OCAT的王兵影像收藏展。而 Prada 的不同之处在于邀请了一位善于调用文献、 历史与艺术作品的艺术家/策划人。Macuga 自身的创作方式与收藏展的概念可谓不谋而合,而“我曾为何物?”展览手册后头列出的参照文本是我见过最多的。时龄52岁的她,同大多远道而来的外宾一样深受时差之苦,却因为问到《弗兰肯斯坦》而愿意驻足攀谈片刻。当我问她是否愿意在之后不那么忙的时候接受采访时,她露出“得救了”的表情说道:那样我就可以在平静中回答问题了。

上海chi K11美术馆张恩利和奥斯卡·穆里略双个展展览现场,2019.

这样的期望,在香港巴塞尔的倒计时中,显得越来越奢侈。下午,正在所有人深陷去往西岸、M50 还是外滩看展的艰难抉择中时,“全部都去”成为一个让人解脱的选项。毕竟,并没有什么人能够在开幕式上静下心来看作品。和人群与作品打个照面,拍照、say hi、发社交媒体,自我在疾走与堵车的变速中适应着所谓发展中国家的节奏。15年前定居于上海的右翼加速主义者 Nick Land 早在当时就惊讶于中国政治引擎的巨大威力,他认为中国对未来的迷恋和高速发展使其已经成为一个加速主义社会。而今,“ART 24 HOURS | 上海艺术24小时” 成为技术+资本主义的微小案例,形塑着加速群体的行动模式。或许五年前你还在感叹伦敦或是纽约美术馆便利的通票制度,而上海只花了两年时间依靠 o2o (online to offline) 的模式,在这次“艺术24小时”中将超过50家的美术馆、博物馆、机构及画廊联结,利用电子商务普及的优势迅速完成市场的资源整合。事实证明,艺术的资本化是件不那么难的事。想到这些,眼前不巧的经过运载着废弃摩拜单车的卡车,残败与被淘汰的晦气景象实在与这热闹不符。3月的风如同往年一样仍然带着某种辞旧迎新的希望拂过脸面。

左:策展人孙冬冬. 右:策展人刘畑和艺术家王拓.

23日周六是专业艺术圈开始收尾的一天,也是普通观众倾巢出动看展的时机。“ART 24 HOURS”几日前已经发布他们的“艺术周末计划书”,消费社会下的身体以这样的方式接受着规训。“一张艺术通票,两天可看上海19家美术馆、博物馆,还可享受各种消费折扣。”看着这样诱人的字眼,也能理解自己当初买下早鸟票的冲动。消费者是被暴露兴奋点的小白鼠,而商家总是知道自己能以何种方式起作用。上海艺术三月的终点,可能在昊美术馆,也可能是OCAT。馆长张培力在开幕致辞时开玩笑说道,选择了来到这个展览,就意味着将错过昊美术馆的开幕。马修•克劳福德(Matthew Crawford)说的没错,“注意力是一种资源——且每个人都是有限的”。文安路30号的OCAT空间将影像收藏展作为落幕展实为一个不错的选择。虽然在繁忙的艺术周里,影像展对人们停留观看的要求可能过高;但相反,在OCAT典型的昏暗展览环境与这次特别为影像展设计的隔音间中,人们终于可以稍作休息。这昏暗是格罗伊斯所说的美术馆的“伟大夜晚”,观众因影像时间轴的牵制被迫将目光投向那个发光的对象,而不是处于暗处的他者。影像展莫名成为一个提供休息的中转点,机器隐秘的内核发出光线照亮并扭曲着现实;这或许就是“重蹈现实”的意义。

这一场结束,大家又将飞向南方。三天以后,香港巴塞尔的私人预展就会开启,艺术圈的社交媒体会被地点打卡照与巴塞尔展位广告刷屏。一切周而复始,一派生机,广播中政府的担忧看起来似乎是多余。

“挽歌:有关怀旧的五种欲望机制”展览现场,亚洲艺术中心,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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