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见所闻 DIARY
当我手拿片单往南大放映室赶路时,拐角处碰到CIFF独立电影年度展的主席张献民。听说几天前他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从北京将放映设备运到南京。但此时张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疲惫。从03年到如今,CIFF已经办了七年了,十几个小时的车程,只是七年征程的一小段路而已。他说五楼的电影论坛马上就开始了,我决定先不去看片,去论坛听听大家的想法。
主持人杜庆春提出了本次论坛的中心议题—未来十年的中国影像和中国想象。作为一场自由沙龙,大家的发言很容易离题。当MOMA百老汇电影中心的吴靖发问,如果没有龙标限制,独立导演做好了面对市场的准备么?导演们则对此似乎避而不谈。于大鹏认为不应该有独立电影这种叫法,而应该叫艺术电影。且他对中国导演在作品中,对周围世界的不够敏感提出了意见。高文东表示观众越来越少,环境越来越恶劣。中途加入的张献民,感叹大学生已经不是独立电影的观众了。未来将会更加复杂。CIFF艺术总监曹恺提醒大家,想说什么,怎么说,很重要。
第二日一点半档的三部影片为《恋曲》(张赞波),《寻欢作乐》(赵大勇),《姑奶奶》。分别在同一楼层的三个放映室播放。因此前在北京已经看过这三个电影,我就在室外看影展资料。中午刚到的赵大勇,对现场的放映技术不是很满意,要求工作人员解决这个问题。而《姑奶奶》的放映过程中,碟片卡住了,正在另一个场地看《恋曲》的导演邱炯炯,只好停止观影,来帮助解决技术问题。他开玩笑道,《姑奶奶》每次放映,都要出状况,让人费解。中途出来歇息的观众,跟邱表达了对这部影片的好感。一位女观众表示,起先对片中的人物有距离感,看了之后感觉到,导演没有把人物隔离,而是让大家能够走进去,看到他的内心世界。
本次影展,我正式看的第一部电影是李睿珺的《老驴头》。这部以甘肃农村老年人为主角的影片,以平静的表现手法反映出犀利的社会问题。某些场景令人想到拍摄甘肃乡村生活的纪录片《马大夫的诊所》(丛峰)。而本片的摄影,则是同样谙熟西北生活的导演杨瑾。映后的交流中,腼腆的八零后导演,在台上有些紧张。他告诉观众,这部片子的所有参与者,几乎都是自家人和老乡。我想起不久前杨瑾说到自己拍《二冬》时,也是把亲戚都叫上了。在资金有限的情况下,国内不少独立电影导演都采取了这样的办法,而结果往往还不错。导演与工作人员之间的信任度,演员对所演绎的生活的熟悉感,都对影片的品质起到了一定的正面作用。
在周浩的《差馆》放映前,播放了瑞士女导演Fabienne Abramovich讲述家庭生活的纪录片《血缘关系》。播放过程中,台下的张献民打趣道,来到了和谐社会啊。而接下来的《差馆》,拍摄的则是构建和谐的一幕。记者出身的周浩,将镜头对准了广州火车站的派出所。春运期间,这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一些过年回家遇到麻烦、找民警求助的人。本以为是一部冲突连连的片子,就如外边那熙攘不堪的车站一样,但影片却拍得很“和谐”,观众不时发出笑声。周浩自己的解释是,大家不要以固定的模式去看待某类群体,警民都是人。晚间十一点左右结束后,我去青岛路觅食,碰到了影评人王小鲁,跟他提起刚才的片子。他的回答是,这部电影是有争议性的,对于片中那些境遇窘迫的平民,作者为什么不去探讨造成这种处境背后的原因呢?
“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24日下午放映的《光棍儿》,让人想起这句话。推门进去后,屋里已经坐满了人。我坐在了地上。这部关于张家口乡下老剩男的剧情片,角色活泼,表演生动,哀而不伤。它以诙谐自嘲的态度,将命运的尴尬搞掉。气候干燥的张家口,充足的阳光给了村民旺盛的生命力。放映中,导演郝杰推门进来,坐在旁边的空地上,时而看一眼身后的观众。而观众席中还坐着导演王笠人和张赞波等人。在大家不时的爆笑声中,不知郝导演是否暗爽到内伤。而评委韩东对这部片的评价是,邪门(褒义)。
在加拿大学电影的李珞,回到长江边,根据父亲对过往的记忆,以虚构和纪实的手法,拍摄了《河流和我的父亲》。如梦似幻的黑白片,重现了一个老人对少年时期的回忆。家园的情思在平缓的叙述中淡淡展开。这部需要用心去体会的作品,有知识分子的淡雅气质,并不需要直白的言语来诠释。所以在映后交谈中,李珞对观众的提问比较被动。温哥华选片人谢枫告诉我很喜欢这个电影。“越抽象的我越喜欢”,他笑。去场外休息时,看到在门口聊天的邱炯炯和王清仁。接下来就是王清仁的《博弈》。开发商和拆迁户之间的斗争,令现场的观众产生共鸣。用王导的话讲,每个人都被裹挟在经济利益这辆战车上。农民得到了房子,却失去了土地。
闭幕式相当简单。《河流和我的父亲》获得评委会奖,刘健三年磨一剑的《刺痛我》拿到了新作奖。当评审团主席韩东宣布年度展大奖为《老驴头》时,大家却找不到导演了。工作人员火速跑出场外,从一个放映教室里拽走了正在看片的李睿珺,将他推上了台。气喘吁吁的李导手拿奖杯,似乎有些“惊魂未定”。观众报以善意的笑声。室外,南京城已经渗出了冬意。闭幕的余兴派对开始前,我也把王朔的《梦想照进现实》的剧本看完了。对其中的一句话,竟然产生了些许感应:“原来大家更相信一点,觉得地上的每一点亮儿都是那个梦想照下来的,都仰着脖子去接光。”想起开幕不久后那场论坛,大家对未来有意无意的回避,也想把老“顽主”开篇的那句话,送给这些电影顽主们:路太长水太深你慢慢趟吧!
文/ 王丹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