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见所闻 DIARY
“我看不懂,鄢醒跟我说让我一直看,简直像个谜”,一位一脸困惑的年轻艺术家在匆匆走入第二间展厅时对我说。好不容易,我们这一小撮人到达了鄢醒——这位时刻都可能进入表演状态并且劲头十足的年轻艺术家的个展“贼”的现场。展厅外聚集的人数并不多,但却形形色色。人们在麦勒画廊的内院里享受着北京今年最后的夏末时光。
如果单纯从社交媒体的角度看,这次展览绝对风头盖过本周发生在北京的任何艺术活动(虽然只有三个展览开幕)。展览从各个方面都像是为下周末即将在上海开幕的博览会和各类纷繁展览谱下的序曲。估计很快,出现在这里的一大帮人便会随季节变化浩浩荡荡地“南飞”至上海——如果他们还不急着赶去土耳其伊斯坦布尔双年展的话,总之,草场地的这个午后也算安静惬意。
周末活动从星期六下午UCCA的一场讲座开始。讲座以“人造光与日常空间”为主题,配合了不久前郭鸿蔚在黑桥分泌场空间的展览。“这是有史以来最‘冷’的讲座”,李姝睿对台下明显精神涣散的听众调侃了一句。难道是夏末低靡症?
草场地零星的展览如秋蝉孤愤的鸣叫——高露迪和张一飘的画展分别在空白空间和红一号院开幕。可惜,还是有一部分人已经离开了北京。就在一周前,MoMA PS1的策展人克劳斯·比森巴赫(Klaus Biesenbach)还在北京的各种活动上露面,而现在他已在伊斯坦布尔了。比森巴赫的Instagram账号堪比鄢醒火爆的朋友圈,他俩也会不时互相追捧一下,就在上周比森巴赫走访艺术家工作室时还和鄢醒分别在社交媒体上Po出了彼此的照片。要知道,能在比森巴赫的Instagram上露一回脸也算上了半条新闻,而比森巴赫也尽可能多地在北京接触了活跃于这里的艺术家——双飞、苗颖、曹斐、李然、王光乐、陆扬、陈天灼。不过在周六的开幕现场却没太见到这些人的身影。
话说回来,在这个时代,人们已无需以“到场现身”来证明存在。如果杜鲁门·卡波特(Truman Capote)还活着,他肯定会对鄢醒在网络上毫无顾忌的豪放风格大加赞赏。相比于作品,鄢醒对于各种展览、文章、以及其他艺术家的评论的确给人留下了更深的印象。正如卡波特的超级粉丝安迪·沃霍尔所言:“把他们说的话折合成英寸,谁还在乎那是不是批评呢?”不可否认,什么事要是能被鄢醒“骂”上几句,也必定能够摇身一变成为一片围观粉丝翻倍的“盛事”。对了,他最近就对“淘宝美学”的帖子说道了一番,结果原本一千的阅读量瞬间暴涨至一万。
与此明星效应相呼应的是开幕当天前来捧场的明星——比如洪晃和她的女儿,以及平时不太会在艺术展上抛头露面的各领域人士。北京联合大学的一位教授和我聊起了他最近在新疆挖掘出的文物,另一位来自瑞士的考古学家也兴奋地加入了谈话。显然,他们都是鄢醒的男友——著名考古学家罗泰(Lothar von Falkenhausen)的朋友。总之,不论你对鄢醒追捧也好、反感也罢,你都不能否认,鄢醒已为相对封闭的艺术圈注入了来自于各方面的关注度。他以其直接的性格拨开了通常将外界拒之门外的、笼罩着艺术圈的迷雾,也通过对争议性话题的有意使用挑衅着“某些”成规和禁忌。
麦勒画廊负责人乌斯·麦勒当然对这一切再了解不过。为了应景,这天他还特意穿了一件绣着香蕉的衬衫。“我儿子可不喜欢这衣服”,他笑着说。对我而言,鄢醒的作品总能唤起一种元-自我指涉,使人们不禁对各种层面的陈规加以反省。不过,大家似乎都有些忽略了展览的主题——“贼”,难道我们已将之假定为了作品里的那个黑人?
展览开幕前便听说开幕时鄢醒会做表演,不过对于时间和内容大家却都有些含糊其辞。原来,所谓的表演就是鄢醒和《艺术界》编辑岳鸿飞(Robin Peckham)之间的对谈。鄢醒在对谈里谈到了艺术家的身份问题,而我却很难将注意力集中在他说话的内容上——鄢醒标签式的动作、语气、神态,也许才最真实地回答了他关于“身份”的看法。
关于身份的政治或许已让位于“强加于整个资本之上的专横”这一叙事。在展厅最隐蔽的录像放映间内播放着鄢醒的录像作品,观众们似乎已被屏幕上体操运动员在鞍马上的慢动作所催眠。“看起来像是莱妮·里芬斯塔尔(Leni Riefenstahl)的作品”,一位摄影师评论道。由里芬斯塔尔建立的美学在日后通常被人们与法西斯主义联系在一起,它也影响和巩固了像大阅兵——最近北京的机场、地铁、高速公路都已因此受限或封锁——这样的政治场面。在鄢醒的作品中,那些理想化的、完美的、重复出现的男性身体确实与里芬斯塔尔式美学有着几分相似:还好它们以批判性反思作为语境。
“悬念”逐渐揭晓——以不同形式散布于展厅中的白手绢上有的绣着“羞”,有的绣着“寿”。人们仔细观察着这些精细的刺绣。谜底究竟是什么呢?无论答案如何,当看到有人在首都北京连日的精心编排的阅兵气氛下如此“不加羞耻”过一番后,心情也还是爽快了许多。
译/ 钟若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