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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圣丹斯电影节于开幕前两周取消线下放映的消息传出后，精简版本的柏林电影节能够如期举行让人感觉安慰和开心。金熊奖最终归属卡拉·西蒙（Carla Simón）的 《阿尔卡拉斯》（Alcarràs）——描绘了一个加泰隆尼亚农场的消失——我不禁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能在现场真好”的气氛。评审团的阵容——既有奈特·沙马兰（M. Night Shyamalan）也有滨口龙介——可以说比多少有些四平八稳的《阿尔卡拉斯》更让人激动。但2022年的好电影都汇集于此了，而且数量众多。
《阿尔卡拉斯》似乎在每个场景开始变得有趣的时候就中止了，而竞赛单元的另一部作品、洪尚秀的《小说家的电影》（The Novelist’s Film）却通过偶然的友谊以及创造性的偶然和突发书写了一场令人愉悦的轻快戏剧。洪尚秀的这部黑白故事片始于一位言辞尖刻的作家（李惠英饰演）对一位旧日友人的拜访，朋友现在是一家书店的老板，经过了一系列菊链式的相遇，一位结束了工作的女演员（金敏喜饰演）出现了。金敏喜为她的角色带来了一种松弛感，或许有些出人意料地与李惠英饰演的有些焦虑的作家产生了呼应，后者正在努力推进她制作一部短片的梦想。另一位引人注目的作者导演克莱尔·丹尼斯（Claire Denis）的《刀锋两面》（Both Sides of the Blade，将于今年夏天以《火》[Fire]的标题在美国发行）就像是她2017年的《让阳光照进来》（Let the Sunshine In）的暗面，剧本是她与虚构自传作家克里斯汀·安戈特（Christine Angot）合作创作，与她之前更具意识流色彩的电影相比显得较为线性。一对生活优裕的的夫妇文森特·林登（Vincent Lindon）和朱丽叶特·比诺什（Juliette Binoche）（这个组合也为丹尼斯惯常的冷峻风格带来了冲击）的生活被来自她过去的幽灵——旧情人格雷瓜尔·科林（Grégoire Colin）——完全吞噬了，她的执迷从神秘变成了纯粹的混乱。
丹尼斯最终赢得了最佳导演奖——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是她首次在大型电影节拔得头筹——同样让人激动的是另一个重要奖项也颁给了入围的新导演之一。西里尔·绍布林（Cyril Schaüblin）的《动荡》（Unrest）是一部罕见的历史电影，它释放了一个感觉“一切都变了”的时刻中的奇怪能量。故事背景听起来很平淡——1870年代瑞士侏罗谷的制表厂——但它既是工业强权也是无政府主义革命的起点，吸引了俄罗斯制图师和革命家彼得·克鲁泡特金（Peter Kropotkin）的注意。我于一个宁静的周日上午在几乎空无一人的媒体放映场中观看了这部电影，完全被绍布林的乡村工人、克鲁泡特金（处于新政治阶段的风口浪尖）、两名边境巡逻人员和一位满面春风的工厂老板吸引住了，他们形成了一个跨越多个时区的小社会，其中充斥着新奇但立刻变得流行的创新之物如电报和摄影明信片，以及一种对测量的狂热。
我对“邂逅”（Encounters）单元的另一部电影《清朝皇后》（Queens of the Qing Dynasty）也有类似的反应，它以一种最好的、拓展思维的方式破坏了稳定。加拿大电影人阿什利·麦肯齐（Ashley McKenzie）的处女作《狼人》（Werewolf，2016）是关于一对游走在社会边缘的海洛因成瘾的情侣，这次她将目光锁定在摄入毒物后住院的少年斯塔（Star，莎拉·沃克[Sarah Walker]饰演）身上。病人的茫然情绪与其说是短暂的休克反应，不如说是一种存在的状态。斯塔以自己的节奏和自己的位置对世界做出反应，通常呈现出一种幽默和神经质的外在表征。沃克梦幻般的自我叙述和麦肯齐清晰的特写镜头以及音景带来了对斯塔的主体性（和创造力）深刻而持久的刻画。电影也并不仅仅是关于斯塔——她与一位可爱调皮的医院志愿者安（郑子银[音译，Ziyin Zheng]饰演）成了朋友，后者作为一位来自上海的酷儿移民面临着自己的社会性流放。麦肯齐的大胆电影吸收了前卫艺术的影响并融入了大量动画效果，使许多其他类似的关于差异的作品显得太过学究或者娇弱。
亚历山大·佐洛图金（Alexander Zolotukhin）的《寸步不离的兄弟》（Brother in Every Inch）有着自己独特的气质，它描述了两名空军学员/双胞胎兄弟在俄罗斯的一个小型训练基地的经历。电影起先看起来像是有着百年历史的“荣耀属于祖国母亲”电影类型中的又一部作品——高大健壮的男孩四处闯祸，伴随着对巨大机器的迷恋——鉴于俄罗斯看起来即将入侵乌克兰的前景，这种叙事让我几乎夺门而出。但佐洛图金在兄弟俩失衡的联系中发现了一些怪异和悲惨的东西，甚至弄乱了飞行序列，其中一人在半空中昏厥，一场暴风遮住了远方的狂野蓝色。同样在“邂逅”单元，三宅唱的《惠子，凝视》（Small, Slow But Steady）为来自东京荒川的聋人拳击手绘制了一幅精美、朴素的肖像。与几乎所有关于拳击的电影不同，导演避开了 那种备战大战的叙事，而是将重点放在了体现惠子（岸井雪乃饰演）安静而自信的节奏，以及她的老派健身房在疫情中面临的衰落。在较为轻松的影片方面，昆汀·杜皮厄（Quentin Dupieux）的《冲击真相》（Incredible But True）的主角——一对夫妇新购买的有着秘密的时间弯曲能力的房子——比彼得·斯特里克兰（Peter Strickland）最新的由即兴演奏扩展成的《变通美食家》（Flux Gourmet）引发了更多的笑声，这部片子讲述的是一个表演团体（似乎受到他自己的Sonic Catering Band的启发）在一个令人发狂的静修处的故事。
《干地燃烧》（Dry Ground Burning）和《水后》（Afterwater）是更具实验性的“论坛”（Forum）单元中的两个亮点，还有阿兰·戈米斯（Alain Gomis）的《倒带与播放》（Rewind & Play）。戈米斯的影片是对1969年塞隆尼乌斯·蒙克（Thelonius Monk）在法国电视节目中表演录像的适度解构——他被要求进行乏味的反复重拍，此外还充斥着一些非常糟糕的玩笑。在纪录片部分，米特拉·法拉哈尼（Mitra Farahani）的《星期五见，罗宾逊》（See You Friday, Robinson）安排了让·卢克·戈达尔（Jean-Luc Godard）和伊朗电影巨匠易卜拉欣·戈勒斯坦（Ebrahim Golestan）之间令人耳目一新又充满亵渎精神的书信交流。 在《穆岑巴赫》（Mutzenbacher）里，导演露丝·贝克曼（Ruth Beckermann）对性习俗进行了一场令人眼花缭乱且毫不留情的调查：为一部1906年出版的以未成年女孩为主角的色情小说举行了全男性演员的试镜活动。贝克曼强硬而高效，抓住一切机会让这些男性袒露内心——他们坦率的个人历史，他们对这本令人震惊的小说时而令人惊讶的评论，以及最令人不安的是，他们对被禁止的幻想的讨论。贝克曼的电影描绘了一种欲望景观，令人反感的事物与平庸的事物令人不安地混合在一起。它可以赢得你最不想看完与旁边的祖父级别观众对视的电影“大奖”，不过它也确实是“邂逅”单元的最佳影片获得者——以其无畏的精神在极为出色的本届电影节中当之无愧地脱颖而出。
译／ 卞小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