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 INTERVIEWS

aaajiao

aaajiao,“洞穴模拟器”展览现场,2020.

从用户(user)、网络机器人(Internet bot)到玩家(player),aaajiao(徐文恺)的创作折射了千禧一代网络身份的变化。这些变化不仅关涉我们如何看待被网络渗透的现实,以及个体如何在身份转变中校准真实,还关乎一种由数据世界启发的行动力。“洞穴模拟器”与其说是一个借用游戏玩家视角制造的隐喻,毋宁说是一种重组模拟与现实的范例,通过这个范例,我们可以质疑每一层我们曾以为的真实。在后真相时代,这或许是人人都可以借用的观看视角。本文中,aaajiao回顾了近三年的多媒介创作,包括他关于“视觉腐败”的后续思考,以及对一种新网络身份的宣言。“洞穴模拟器”在上海艾可画廊展出至2020621日。

我的创作经历了几次转变:2013-14年的几个展览都关于“屏幕一代”(The Screen Generation),即与屏幕进行大量互动的一代人的生存方式。区别于早期对电脑与互联网拥有充足知识与极大操作权限的管理者(administrator),屏幕一代的用户(user)不再对网络空间拥有“全知全能”的视角,而是被屏幕隔绝在数据世界之外。用户成了“屏幕一代”的主要网络身份。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去理解个体作为用户的处境。这让我的创作不自觉地关联到“记忆”,因为我们更多仰赖于记忆描述自身的处境。我开始转向bot,强调网络如何重塑我们的记忆。我提出“外置记忆”作为线索,也就是我们身体之外的信息系统,比如手机里的相册、社交媒体上发布的信息等等。这些信息的存在方式如同记忆。你会去关心它引来的关注和评论,甚至有时会搜索十几年前发过的东西。而当你阅读它时,会发现它如记忆一般与你共同成长。bot这个词是搜索引擎蜘蛛程序的一个名称(全称为Internet bot),作为爬虫程序,bot大量地寻访信息,并将关键词和其所需的部分抓取进数据库。对我而言,我们在用同样的方式寻访我们的外置记忆,这个过程构成了一个多层面的“我”之间的关联。当我们以用户的身份自居,并用bot的方式构成自己后,就面临一个关于“真相”的困境。

我认为需要有一种新的观看方法,它基于“玩家”(player)的身份之上。不是所有的用户都是玩家,成为玩家意味着你将清楚你所处的环境。我将玩家所处的环境称作模拟器(simulator)。一个完美的模拟器可以被理解为平行世界,但如果它并不完美,它也会是一个可扩展的动态世界。

我希望通过展览“洞穴模拟器”传达给观众我们作为玩家的可能性。以玩家的视角观看,可以让你穿透一级一级的模拟器,并得到一个可能唯一也可能多重的真相。实际上,基于模拟器的游戏,比如全面战争模拟器(Totally Accurate Battle Simulator)和鸽子模拟器(Pigeon Simulator),是近几年才发展起来的。游戏的视角和算力(computing power)是同步发展的,以前我们最多只能拥有一个所谓的世界观(也就是用户在规定的场景与视角下行动),而不是主观视角的模拟器——对我来说这是一个裂口。看到模拟器上的第一个裂口,从这个裂口中穿出来回到操作层面,而后再以玩家的方式观看操作中的“我”。通过这一由内往外的过程,我其实是在质疑现实的真实性,甚至可以认定,我身处的现实也是一个模拟器。我希望能通过创作寻找现实的裂口,让我看到模拟器之外的东西,或者说,我的疑问在于我们是否有机会以玩家的视角来看穿一个模拟器。我想将此次展览作为宣言,让观众也以同样的视角观看世界,并找到作为缺口的真相。

aaajiao,《毛》,2019-2020,毛绒物体、眼睛玩具,尺寸可变.

在玩家的观看方式下,视觉的结果可以说是一个幻觉,只有过程能呈现运算。因此,“痕迹”变成我体验现实世界运算过程的载体。我所用的材料极易产生痕迹,比如运输业中用来保护运输品的塑料泡沫。运输物流是一套通过计算控制的管理系统,它隐匿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却将计算过程具体化为供、需、仓储等不同形态。除此之外,我也使用松香和液体金属这些不稳定的材料来呈现“痕迹”。强调“痕迹”不仅因为它们透露着整个物流系统(甚至社会系统)的运作,同时也与后网络运动带来的“视觉腐败”有关。人们借由网络数据透露的欲望进行视觉生产,内容生产者们更是通过大量的素材、数据与算法制造共情,这在为观看者带来快感的同时,也摧毁了图像。这种摧毁使得图像本身的表意功能及审美意味受到了质疑,但也让我看到了算力的存在,所以我选择用基于行为记录的像素动画来重新寻找表达方式(《icongif》和《landscape004.gif》)。

视觉腐败包裹着的数据视觉化也引向了“视觉化数据”(visualized data)的问题,这是我在此次展览中重新启用早期作品《meta》(2013-2014)的原因。《meta》提出的核心问题是,当我们面对视觉化数据时,我们真实面对的到底是数据还是视觉化的部分?这种关于数据真相的探讨一直在我的创作中延续。在此次展览中,数据被做成毛绒玩具,这是一种对“腐败化的视觉”的反讽。从这些“可爱的数据”上,观者能够感受到毛绒玩具能给予的一切可爱感,但数据本身却是缺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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