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 INTERVIEWS
艺术家佩恩恩的最新个展“匹配池”正于OCAT上海馆展出。佩恩恩的创作也许可以被理解为一种“经济-艺术复合体”,其擅长以具有“挑衅性”的方式揭示某些真正起作用的“基层结构”,这些结构往往既是社会的,又是欲望的,既是技术的,又是身体的,既是合法的,又是非法的。在其最新实践中,艺术家讨论了“匹配”的暴力属性,类似于哲学家弗兰克·布拉迪(Franco “Bifo” Berardi)曾提出的金融的抽象暴力,“匹配”同样透过“竞争-合作”模型创造出一种残酷的社会动员与淘汰机制。在这篇访谈中,佩恩恩谈及了其创作的出发点与核心理念,并且为他所理解的艺术与经济之间的关系进行了说明。展览将持续至5月8日。
虽然我对于经济学感兴趣,但我不认同经济学意义上的分工,我也不在经济学意义上的分工中开展我的工作。可以说,我对于经济的理解非常“另类”,我抽取的经济模型无关财富的增长,而是关于:每个人也许都可以从不相信以货币计量事物的价值开始,从而创造自己的经济学。虽然我的一些创作看似“恶搞”,但本质上是严肃的。比如在早期作品《每个人都是企业的同时也是产品》(2015)中,我扮演了一个投资失败的水怪,混进了传销团伙,揭穿了传销分子将公共艺术作品解释为财富神话的伎俩。对我而言,这就是一种“反经济”的经济学,让经济变成了某种带有自主性的、介入式的实践。
我也对非一般意义上的色情感兴趣——对我来说,当事物开始与其本质脱离的时候,就会进入到一种“色情的状态”。我们处在一种金融色情化泛滥的时代,金融企图将一切能够催生出鲜活力量的事物,包装成资产并推升其价值。土地、人力、关系、知识、碳排放,甚至今后随意说出的一句上了区块链的脏话……若将“为全新的事物创造一套全新的估值体系”称之为金融性创新的话,这种定量、计算、交易都充满了暴力。艺术的能量远远大于经济,用艺术松动经济价值可以引回“无价”,引回一个不以货币计量事物价值的经济学。 艺术不需要经济救治,经济倒需要被艺术拯救。在《分身》 (2015)中,我把网络情色供养与宗教供养做了一次并置,在《赖克》(2017)里,山寨作为一种不可见的力量,满足了不可见市场中被经济学忽略的真正基层结构的供需,而在《孤独经济:服务与管理》 (2020)中,排泄物被处理为可食用的礼物进入流通体系。这些都可算作用艺术的方式抵抗色情化的金融资本,并尝试创造新的经济模型的努力。
这次OCAT上海馆新展中的核心作品《匹配池》(2021)借助经道教演化的炼丹与房中术,触及到“匹配”的原始暴力问题。经过金融以及金融色情化泛滥之后,这种匹配的暴力变得愈发不可见。所有人都被迫卷入到“竞争-合作”的匹配池中,沦为了“经济人”,而这个展览就是面向“经济人”的。在作品的形式层面,“黑舞厅”提供了一个最初影像采样的动作基底,但画面太过粗糙黑暗混沌了,而最终经由AI修复与动态迁移技术生成的影像具有一种怪异感,这种怪异也许可以作为重新评估一种另类经济学的起点。至于音乐的部分,我希望借音乐召唤出更为广泛的身体的共情。我在展览的最后试图以一种非人类中心的视角祛魅匹配本身,为其去金融化,以另类的经济模型去催生某种“替代性幻觉”。
在今年完成的新作《前匹配》(2022)中,我展开了针对上海金融与水系的溯源工作,将农业社会中水的治理与当下美联储对金融流动性的操控进行了对照。之后这部分的工作会继续深入。对于虚拟经济,我的判断是:如果虚拟世界在未来的主权不幸得以确立,且虚拟资产对应现实世界主权货币的价格波动开始趋稳,我们不会迎来一个新世界,只会增加一个被奴役的新的空间选项。
采访/ 杨北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