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 INTERVIEWS
在洛杉矶汉默美术馆的“生命”展上,一系列表演、朗诵、歌曲,以及一场“调音冥想会”(由Pauline Oliveros主持)每隔一小时便于两个展厅循环进行,氛围不断变化,仿佛是为了变化本身。这场一共五十多名参与者参加的展览顽皮地颠覆了我们对美术馆的一般期待:展示物品在其中既没有被僵化,也没有被神化,更没有获得任何确定且神圣的严肃性。其中最不庄重,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要数现居洛杉矶的艺术家奥利维亚·摩尔(Olivia Mole)的参展“作品”:一系列只栖身于展览宣传材料和出版物的手绘卡通形象。本文中,摩尔讨论了这些在书页和路边广告牌上调皮捣蛋的生物以及亵渎(the profane)特有的力量。
大概一年前,汉默美术馆的策展人阿兰姆·莫沙耶蒂(Aram Moshayedi)联系我,问我有没有兴趣参加“生命”展。那时候展览题目还不叫“生命”。他说他在考虑给展览起名叫“俄罗斯沙拉”(Salade Russes),戏仿“俄罗斯芭蕾舞团”(Ballets Russes)。现在他又把展览叫做“生命”。“虱子?(Lice,英文读音跟Lifes有点像)”我说。反正吧,他当时在思考谢尔盖·迪亚吉列夫(Serge Diaghilev)和俄罗斯芭蕾舞团的事儿,想他们这个团体如何地跨领域跨学科:舞蹈家、音乐家、画家、雕塑家聚集在一起,创造一件总体艺术作品。他想象“生命”展就是这样一个汹涌的、根茎式的、不断变形、不断处于过程中的东西,有四篇委任创作的文本作为核心,所有的一切都从那里生发开去。
我第一次跟阿兰姆聊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那是一次方案会。我以为只是一次“对话”(一个非常模糊的艺术圈用语)。他问我对瑞登·约翰逊(Rindon Johnson)的文本有何回应,我就开始谈起了铺有地毯的地板和海绵宝宝。后来我给我的伴侣打电话说:“为什么我聊啥都能聊到海绵宝宝?”在瑞登的文章里,有一个场景用了水下视角。而海绵宝宝就住在水底,完全在世界之外,但又跟世界保持着某种关系。动画片里最精彩的时刻就是当分隔两边的界限出现裂隙的时候。
接下来的几个月,我没有收到汉默美术馆的任何联系,我以为就这样了。但有一天阿兰姆突然写信来说,他有了个不同的想法。去年的“LA制造:一个版本”(Made in LA: A Versio)展上,富尔顿·勒罗伊·华盛顿(Fulton Leroy Washington)的肖像画几乎成了展览名副其实的门脸,这次阿兰姆要我专门为这些宣传位——标志、横幅、小册子、网站视觉,甚至展览画册——贡献点内容:把它们当成一种场地,想象如何寄生于展览之上。不就是虱子嘛!他跟我说:“想想吧:占领世界。”我跟书籍设计师见了面,被告知所有东西都必须是黑白的,而且画册内容将以文本为主。所以呢,占领世界,但工具是一沓便签纸和一只记号笔。
一个参与者如此众多的展览只做一个吉祥物感觉不太对,所以我决定把为之前几个项目做的一系列不同形象都聚拢到一起。它们自然地组成了一个集体,与参展艺术家们形成镜像对应,占据一个平行空间。我一开始的草图画的是它们在美术馆空展厅的照片上游荡嬉戏,但出来的图像感觉不够中性。我想用一个虚拟的空间,因为我更多将其视为一种潜在空间,类似一种不确定的真空。在一个真正“空”的域内,我感觉它们就可以完全放开手脚活动了。
这时候我开始使格子了。以前电脑上还不能做建筑效果图和特效,三维空间得靠手动建造。那时候我学会了如何用一种高度技术性的方式来画透视图——需要你数学够好。这些网格状的室内空间源自1980年代的一本叫做《透视网格资料集》(Perspective Grid Sourcebook)的书,书里收录了大量空间图和透视图,全部用黑色线条勾勒,特别棒。
到“生命”展的出版物这里呢,我马上想到的是中世纪书籍的旁注(marginalia)。有一本很有意思的书叫《边缘的图像》(Image on the Edge),专门讨论中世纪书页边角上这些“大不敬”的小生物。它们对权威如此不屑,以一种非常调皮捣蛋的方式回应着书页中间一本正经的文字。它们身上有一种底层的社会能动性,就像是中世纪的瘪四与大头蛋(Beavis and Butthead)。
我一共放了十个形象进来,我希望它们都发挥相同的作用。就像你跟你的二货朋友一起去逛美术馆,有点让人尴尬但同时又有很多乐趣。这里面有小鹿斑比,现在变成了一个满脸沧桑、愤世嫉俗的烟鬼;还有“猎杀独角兽”(Hunt for the Unicorn)挂毯里的那只独角兽,长矛仍然插在它的屁股上,但曲线更丰富,卡通味更重。接下来是这仨:树,Charmin熊和骷髅王。树有时候像是树的戏服,但有时候是真的树。松鼠是我原计划里没有的,它挂在树上,快乐得像个白痴,老是到处撒尿,但无论发生什么都超级开心。骷髅王有点像漫展上的cosplay。Charmin熊也跟原版相差甚远。这里呢,是一只长着手的虫子,它可以用手做peace的手势,或者翻书。饮水机,它很聪明,是个“智能”机器,但它的“机器智慧”是一团乱七八糟的气泡。还有一组三个很小的立方体,它们在观察所有这些混乱的过程中逐渐获得了感知能力。最后,云和屎扮演了某种神秘的精神性角色。云代表男性神,金屎代表女性神,类似圣母。这是支杂牌军。我不确定它们是否适合去占领世界,但这年头可能大家也不缺这个。
采访/ Juliana Halpert
译/ 卞小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