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 INTERVIEWS

徐立霜

徐立霜,《工作姿势》,2022,影像,时长8分27秒.

2021年6月至10月,徐立霜在马场(上海承流展览服务有限公司J-Art的工作车间和仓库)驻地,创作了多组让隐形于艺术行业“负时空”的身体劳动可见的作品,并于同年9月开放工作室时首次展出。其中,名为《囚》的表演作品运用了一个她与工人合作制作的50 x 60 x 115cm的展台式白盒子。2022年,在上海AIKE画廊的群展“档案冲动”(展期至10月15日)中,徐立霜再次展出了与马场驻地相关的四件作品,并结合画廊语境做了调整。每件作品都呈现了不同情境的“白盒子”,而钻入白盒子表演的徐立霜本人,先后运用制作盒子所需的锤子、锯子、腻子板、油漆滚筒等工具,以艺术家的表演性手势,邀请观众进入艺术体制背后的劳动空间,感受劳动的身体。

在我驻地工作的过程中,恰逢马场所有的工人都在疯狂赶制展台。那段时间,映入我眼帘的所有东西都是大大小小的白色盒子,有的大到可以装下一个人,有的小到只能展示一个人的小指头。我想要不我也做个展台,它不是用于陈列艺术品,而是展现“一双劳动的双手”。这个顶面带有两个圆洞的盒子做出来后,我每天都会钻进去玩,同时也邀请其他驻地艺术家进去。一个人在盒子里把手伸出来,可以做各种事情,呈现不一样的手势。

身体被装在展台里的状态,让我联想到“囚”字的象形:人被框住,限制了自由。我不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拥有双手的对象,身份也因此变得不可见。正是展台的承托,让工作的手势从日常行为变成了表演。除此以外,刚开始驻地的时候,我端着摄像机走进工厂车间或布展中的画廊和美术馆,总是会引起工人的侧目。只要我在场,大家就变得拘谨,工人不再开玩笑、吹口哨,而是表现出沉默、认真、严肃的工作状态。劳动因为被观看变成了表演。而我的在场,就像是见证了美术馆和画廊的非营业时间里工人的演出。

徐立霜,《囚》表演现场,2022. 后方陈俊师傅正在安装挺像作品《工作姿势》.

我在马场开放工作室时表演了第一版本的《囚》。在盒子里的我,带上手套拿起工具,制作了一件“作品”交给观众。我发现从手伸出来的那一刻,它就变成了一个执行性的流程,而不是行动或干预。当AIKE这次群展的策展人叶荟蓉邀请我在展览的开幕现场再现这个表演的时候,我决定调动展览开幕这个语境来重新激发这个表演。

于是在开幕当天,布展师傅陈俊在观众的注视下把装着我的白盒子抬到现场。我有意将这两个时空折叠,编织出三条对应的关系——两种劳动,两种手套,两个锤子。我表演劳动的手势,而工人在我的表演过程中,安装《工作姿势》这件影像作品,成为表演的一环。我在戴着粗麻布劳保手套时使用了各种布展工具,而戴上精编棉布手套后,我的手势不再指向任何具体的动作,而只是优美的滑动。锤子先是在布展时作为不可或缺的生产工具出现,而在表演中的“拍卖”环节则作为定价象征的演示物登场。总体而言,我试图混淆表演和劳动,或者说重新定义表演。它不仅是在观众面前呈现的现场,而是劳动、研究、存档、建构和呈现的整个过程。

在这场展览里,我为观众呈现了三个“白盒子”空间:工人生产的白色展台,还原工人宿舍尺寸的空间装置《夹层》,以及工人为之工作的画廊和美术馆。在现当代艺术的语境下,白盒子作为一个理想化的知识生产场域,是影响社会环境和关系的重要空间。但在今天的实际生活里,它们更多成为了高档社区和城市发展的标志。在我的作品里,“白盒子”不只是物件或场所,而是体现文化权力关系的重要节点。白盒子将艺术提升到日常生活之上,也让艺术与观众的关系越来越疏离,这在我看来是一个迫切需要重新应对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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