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 INTERVIEWS

亨利·泰勒

亨利·泰勒,《无题》,2023,木板上丙烯,36 × 48".

亨利·泰勒(Henry Taylor)是那种随心所欲的艺术家——把屎玩意儿都糊上去,想怎么画就怎么画。大家都说他按直觉行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在用心处理自己的创作主题:都市生活、黑人生活、艺术家的生活。无论是树状的拼装艺术,还是把城市沙土带进展厅的装置,或是(他最擅长的)具象绘画,泰勒对待世界和人的方式都不是作为一名远远的旁观者或“人类的学生”,而是作为一个充满共情的人,一个同样生活在此的人。我和泰勒电话采访时,他还在忙他的大型作品展“B面”(B Side)的布展工作,该展览先是在泰勒老家洛杉矶的当代艺术博物馆(MOCA)展出,现已巡至纽约惠特尼美国艺术博物馆。与此同时,泰勒的另一场展览“从糖到屎”(From Sugar to Shit)正在巴黎豪瑟沃斯画廊展出,展期至明年1月7日。 

之前在MOCA的壁画真是突发奇想。我在想我关于黑豹党的皮夹克装置。然后想到了“森林”(forest)这个词。我把这个词打散,得出了“为我们”(for us)。我觉得作品应该始终是“为我们”做的东西。今天,洛杉矶很多有色人种,非裔美国人都没法在公园玩儿了,你去公园,他们就砍树,这样才好监视黑人。现在你看到很多人都跑去停车场玩儿,因为他们没地儿聚。所以我画的就是树啊路啊这些东西。非常简单的画。

你想想。我在一家精神病院当了十年的心理护士,照顾那些精神上有疾病的人,躁郁症,妄想症。我在洛杉矶市郊长大,但每次去Skid Row(洛杉矶市内贫民区,流浪汉聚集地),我常常觉得自己能跟那里的人共情,你明白吗。我一点儿都不害怕,因为我的背景,我的种族背景、职业背景。我知道他们并不是坏人,我也知道他们需要帮助。我有很多共感。我做心理护士那阵子,基本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可能你有一份本来挺体面的工作,但你还是过得特别紧巴;稍不留神你很可能陷入同样的境地。那时候我也许一段时间得住在车上,你懂我意思吗?你永远无法预料你下一个家是用什么材料做的。看着他们用的材料,这些材料变成了我在雕塑里用的材料。可能大卫·哈蒙斯(David Hammons)用的是同样的材料,或者菲利达·巴洛(Phyllida Barlow)用的也是。

亨利·泰勒,《哈蒙斯在节日里碰见鬣狗》,2016,布面丙烯,60 × 84 1/4″.

我画里的人并不总是陌生人。但画陌生人的诀窍在于你接触他们的方式,不要高高在上,不要傲慢。先把钱拿出来。我记得问过一个在麦当劳附近乞讨的人。我问他,你觉得你在接下来一个小时能要到多少钱?如果他说二十美金,我就说:“那我给你四十或五十。”不是所有人都会答应。但很多人会。打个比方就是,比如你玩儿音乐;一个音乐家有时候也想要跟另一个音乐家来个双重奏。我呢,我更喜欢画活生生的人,看光线打在他们身上,而不是对着一张照片画。当你眼前坐着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时候,很多微妙的细节都会出来。你可能觉得高加索人种皮肤是白的,但你看看梵高是怎么画的。

如果我画一张肖像画,我肯定能完成点什么。我可以画得很快,画完就它就变成一个我可以出售的产品。就像墨西哥粽或者炸猪肠。有些东西做起来要花很长时间,所以你不会每天都做。但煎个鸡蛋只要几分钟。我几个小时可以画完一张肖像。

亨利·泰勒,《无题》,2021,综合材料,74 1/2 × 28 5/8 × 18 1/4″.

有时候我在洛杉矶市中心看到一些屎玩意儿,已经像作品一样,你懂我意思吗?比如你会看到有些人攒车轮。他骑一台自行车,但车轮就攒了五个。所以在这批新的雕塑里,我只是把看到的屎玩意儿都糊上去。我想用卫生纸卷筒做点什么。我不知道是什么,只是毫无目的地开始囤卫生纸卷筒。但最后我做了一个圆形的雕塑,有点像哈蒙斯《夜车》(Night Train)那件作品。就好比一个厨师去你家,他总能从你冰箱里选出些材料,做出一顿饭。

我记得哈蒙斯说过什么毕加索受到了非洲人的影响,我们必须看到他们之前看到的东西,把这些东西拿回来,拥抱我们的遗产,我们的历史。

所以MOCA要我做一张圣诞节卡片,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哈蒙斯。他做卖雪球那个作品的时候是在纽约,但我要把他带回到非洲去。我把他放在杰内大清真寺(Great Mosque of Djenné)前面,再在旁边加了一只鬣狗。当然,我不是要直接照搬他的话啦。

就连现在,我在惠特尼做这个展览,我还是会想到哈蒙斯和他在美术馆外面河边的那件作品。可能随着你年纪变大,你会想要向那些你在乎的人,影响过你的人,和你在同一场斗争里的人致敬,你懂我意思吗?很多画廊之前没有有色人种的艺术家,现在他们都在拥抱多样性。你知道这些东西都在变化了,兄弟。

译/ 卞小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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