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 INTERVIEWS

王郁洋

王郁洋,《被植物缠绕的可疑》,2012 - 2024,黄铜、紫铜、不锈钢、铁、木与植物,490 x 400 x 450 cm.

王郁洋在深圳美术馆最新个展“混韵之宇”将他近十年前在上海龙美术馆个展“今夜我为何物”(2015年)作为展厅叙事的起点,从一件十多年前的旧作开始,提示我们在自身的回忆中重新面对自己身处的时代境遇,像一首挽歌,献给这个日益失控的人类世界。展览将持续到5月5日。

十年前我的个展“今夜我为何物”以人和人造物的关系作为主题,例如当时在“王郁洋#”系列的第一批作品里,我严格依照随机电脑程序生成的结果与要求制作雕塑作品,艺术家的身份和权力看似缺席了,被机器所取代。我们的角色似乎对调了,但依然存在控制和主体。

在我最新的个展“混韵之宇”中,我尽可能的放弃了艺术家做为主体的控制。之所以有这样极端的举动,来源于对万物秩序本身的思考:主与次之间需要一种新的方式平衡,甚至本就没有主与次,控制与被控制之分。展厅里的第一件作品《被植物缠绕的可疑》(2012-2024)原本是我2012年的旧作,也是最早一批由算法生成,我来制作的装置作品之一。在首次展览后,由于体积庞大,就将它放在了雕塑工厂的空地。工厂多次搬迁,这件作品也随着去过很多地方,过程中的损坏在所难免。等我再次见到它时,上面已经落满灰尘,植物的藤蔓也爬到了作品的顶上,很多昆虫在里面安置为家。它的变化已经不在我的控制中,它与我有关系,又与我没有关系,有了一种无法预测的境遇和生命状态。过去的我是不能容忍这样的情况的,作品必须是我认可的形态,我会去修补与修复,但我现在不再追求那种我定义的“永恒”和“完美”了。

与之对照的是一种无序的感性关联,它呈现的是一种自由与随机的状态,作品不只是艺术家的生产,而是一种不可预期的生长变化的态势。例如《生物克莱因蓝》(2022)用转基因技术培养微生物复刻克莱因蓝,但开幕不久克莱因蓝的作品长就满了各种霉菌。它的变化是一种生命的自然属性,而且是一个仍在持续的过程,但无论如何,它都可能或者已经改变了我一开始的想法。创造一个世界来对应这个世界。

王郁洋,“混沌之宇”展览现场,2024. 前景:《生物克莱因蓝》,2022;背景:《植物》,2023.

在这里,所谓的“客体”或者“人造物”也是自然的一部分,人类其实也是。人类与非人类,主体与客体——哲学理论中的种种概念,总是在回答问题的同时,也不断制造着新的思想深渊或困境。在主体与客体彼此区分的框架下,人类与世界或自然就是分裂的,一旦舍弃区分,也许我们可以有一种新的语境与参照。我希望在这次展览中呈现的,不是某种关系,而是一种难以名状的状态。用今天的视野回望我们最初混沌的感知,这不是倒退,而是响应自身在当下感受到的迫切召唤。

虽然我经常被称为新媒体艺术家,我的创作也被归为艺术与技术交汇的范畴,但我却迟钝于飞速发展的“科技”,也不敏感于人类对自然探索的各种代谢物。虽然我在《给我们的问题》(2024)等作品中使用了人工智能技术,但这里的人工智能不是类似ChatGPT那样为了解决问题的工具式技术,而是一个自己制造出的却最终需要自己回答的“智能”。在“共生”系列(2008年至今)的最新一批作品中,我不再纠结主次关系,与那些程序以彼此修改或者说破坏的方式共同生成作品,其实都是自然的一部分。

预展时很多朋友期待展览最后的那个行为表演(《放生》,2024),没想到的是这里面没有任何戏剧性表演发生,我只是如实讲述了在无人区放生一只带太阳能电池板的机器狗的全过程,讲完后删除了与之相关的所有数据纪录。我觉得这符合我对世界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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