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 INTERVIEWS

徐童

徐童,纪录片《老唐头》剧照,2011。

徐童导演于80年代末毕业于北京广播学院(现中国传媒大学)新闻摄影专业。2007年起涉足纪录片领域,相继推出“游民三部曲”:《麦收》(2007),《算命》(2009),《老唐头》(2011)。作品以饱满的情感、锐利的视角、扎实的摄影功底,为底层民众描摹出一幅生动鲜活的生活长卷。《麦收》与《算命》相继在国内外影展上获奖。作为“游民三部曲”的终结篇《老唐头》,讲述了一位生活在黑龙江东宁乡下老工人的故事。本片入围第三十五届香港电影节纪录片竞赛单元,五一期间将在第八届中国纪录片交流周放映。徐童讲述了这部作品的创作缘起。

说起片中主角老唐头这个人物的缘起,不能不提及我的前一部纪录片《算命》。《算命》讲述了生活在社会底层,以算命为生的一对老人颠沛流离的人生故事。其中有一个重要人物——屡遭不幸的按摩房老板唐小雁——她的父亲便是老唐头。老唐头是个很有表现力的人物。尤其是他在语言方面,自成一体,运作自如。井喷似的讲述时常表现为一种语言的狂欢。如果谈老唐头身上有什么特质,我不想用一两句概括的话,而把这么丰富的人物肖像化,简单化。我想观众会看到他的与众不同。所以,我还想强调的是那种感受力,如同苏珊-桑塔格所说的那种“坎普”式的感受力。它是有赖于感性而获得的;它是无法用干巴巴的文字去描述的。一旦说出来的,就已经不是了。

拍摄是2009年春天开始到2010年底进行的。老唐头与唐小雁这条人物关系的线索我很看重它;它是我在中国游民社会里的一条人脉。如何把这条线索展现出来,让它成为游民社会的一个缩影;让人们看到并理解他们的来龙去脉,这是《老唐头》的任务之一。

我们说拍摄关系就是人际关系。处久了便有了同道中人的感觉,关系自然就通了,信任就慢慢建立起来了。他们对我是完全敞开的。反而我在剪辑时是有所选择的,有所回避的。远的说这是和我这几年的生活状况有关。我称之为“生活实践”,就是我对游民社会的体会式的观察过程。在与这些朋友们朝夕相处的日子里,找到了与大家相处的某种方式。

把老唐头谈话部分和现实生活交插在一起就是它的基本结构。老唐头的叙述是走走停停的感觉。每一段是相对完整的,而整体又被生活片段不时地打断,回忆便成为一堆碎片。这是一个复杂而又反反复复的过程。基本思路是老唐头的个人历史是主线,他的儿女们是辅线,尤其是唐小雁的遭遇。一波推着一波,一直推到片尾。我感觉气场是贯通到底的;当时剪辑的时候也是一气呵成的。

我说《老唐头》里有三个历史:“碎片的历史”;“微观的历史”;“民间的野史”。这种感觉不是空穴来风的,是紧贴老唐头的人生经历和他极端个人化的叙述方式的。这种历史感是老唐头带给我们的;然后再加上作者有意强化了这种感觉。《老唐头》的英文名译作Shattered,有支离破碎之意。支离破碎的是什么?是人心!是我们曾经得以信赖的——诸如淳厚、朴素、善与爱——这些所谓民族的深层情感的彻底崩溃。这一切,都发生在我们社会的根部“支离破碎”又是对中国当下社会现实的一个整体印象——过去和现在,荒诞的交集在一起;人们早已习惯于混乱的生活。

在拍摄中,我是在感性上,人情上都是心甘情愿地投入其中的;同时,在理性上又会提醒自己保持一定的距离。我想只有这样才能完成我的观察和表达。
在游民的世界里摸爬滚打,转眼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了。对游民气息,游民意识的了解逐渐深入,逐渐丰富,也更有质感了。我的生活也不知不觉为之彻底改变了。有时侯我会想,融入游民社会是我此生最重要的选择。我希望通过“游民三部曲”的完成,刻画出一组个性鲜明的游民形象;进而呈现一个隐性的游民社会。他们是有血有肉有热度的真实存在。这也正是影像的力量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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