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 INTERVIEWS

杨伯都

杨伯都,《Russian Ark》,2013,布面油画,28x55cm.

杨伯都在国内的首个个展正在Wanwan Lei Projects位于三里屯外交公寓的空间内进行。这一系列风格严谨的绘画作品体现出艺术家对于画面结构、空间以及艺术史问题的独到见解,我们特此就其创作上的思考对杨伯都进行了访问。展览将持续到本月31日。

我本科毕业于天津美术学院综合绘画系。综合绘画以当代绘画为主,而我主攻油画和纸上。而后我来到美国,自2010年至2012年在宾夕法尼亚美术学院攻读MFA。

在绘画上我较注重整体,在我13岁时的第一节启蒙课上,我当时的绘画老师就给我强调了整体的重要性,“整体”,他和我说,在一张画的开始阶段可以暂时不侧重画面的颜色、个体形状,而需先把一个整体性的结构安排妥当。这不是什么新鲜的理念,但却是一个影响我到今天的一个下意识的动手习惯。

我认为眼睛是有它自己看待图像的方式的,我不希望观众有意识到自己在看的回照。比如说一组静物,观者或许会有下意识这是画家为了“这张画”而特意安排好的。而我希望我的画面所呈现的事物无论“看”或“不看”,它们都已经在那了。美术馆是一个观众无法参与布置的地方,在那里一张画看似有永恒和不可触碰感,但实际上馆方有可能经常变换这些作品的展示位置。画的题材即使是最普通之物,但一旦挂上了墙面,便自然带上了一种不可侵犯的严肃感,即画作为一个被看的气质十分强烈。基本上,正常观众都会对它们保持一定的心理距离。如果我现在把我笔记本上的一张纸裁下来,方方正正贴在美术馆的墙上,立即,一种陌生就挡在了我和这张刚刚还拿着的纸之间。在这个所有的东西一旦上了墙就端起了架子的奇怪地方,我很乐于在我的作品里描绘这种关系。当我的第一批博物馆系列完成后,我很期待观看这些被我强调的距离感题材被“再挂起”的时刻。我站在那,在脑中欣赏着这有意思的严肃感。

在这次展览的作品中,我开始减少我描绘的空间里原始画作的出现。像去年纽约个展里那张蓝色展厅聚焦在一张塞尚上的《In the Museum II》(2012),我觉得有这一张的直接呈现就够了。其实我在自己画中引用艺术作品的这种实践在2007年左右就开始了,但当时的创作好像在玩一个如何把画以正确的透视放进我的构图游戏中。后来,当我确实的站在这些原作前,才开始重新审视这些画是怎样被展示在一个空间里的这一事实。我和Louise Lawler有知己感,但是我也明确知道我和她的不同之处,我始终都感谢她的《Pollock and Tureen》曾带给我的理解的快乐。

我后来也做过替换原景中陈列的实验,例如《In the Museum V》(2012)画中出现的美术馆保安,以及环境的一切,都在费城美术馆发生,但我把墙上的作品从一张毕沙罗替换成了柯罗。因为当我站在馆中看着原始的这一幕时,我觉得在毕沙罗的位置上如果能换成一张柯罗就好了。后来我想,干吗不呢?于是我就借来了一张柯罗挂在我的画中。我不否认首先我有很纯粹的构图目的,当然更重要的是我很享受这种假想的真实我能用自己的手把它实现。

《Russian Ark》(2013)与《Vertigo》(2013)是我使用电影为题材的两张作品。《Vertigo》这张里我没有突出原电影中的高潮:发髻,我把这个元素处理的很平,因为我更愿意纪念打动过的我的这一幕——所有,都在一个画面里,不分主次,不以电影的情节为转移。这个意识来自我自身,题材来自电影,画面是终结。

《Russian Ark》,同样是直接用电影名字作为画的题目,是因为我不想故意抹杀题材来自电影截图的这一证据。因为这个对比也可以很有意思:碰巧看过这部电影的观众,是否会同样注意到打动我的那些存在?这个问题就提供了一个他们跟我或许有空间或者是时间上交流的可能性。他们也许会在无意识的“看”电影中,眼前略过这个我画过的画面。不管他们是否也被这一幕所吸引还是在情节的推动中忽视,不管他们是否看到过我的这张画。
我个人喜欢自己的《Russian Ark》这张画也有对这部电影私心偏爱的原因,因为它的整体完全符合我心目中对“那个空间”的期盼以及理解:“我”一直在一个连续不断的空间里行走,下一个出口后面是什么我并不知道,但我暗知这个空间是一直有延续性的。同时也附赠趣味性——没准一扇小门后面就是一个能够容纳千人的辉煌大厅,没准一扇小门后面是一个我已经走过了但我再也回忆不起来的房间。

我目前还是一个,画家。在我眼里,即使运动的影像对我来说也是移动的一个个画面。我画画的动力来自于下一张的未知,以及在每一张的完成过程中,我所体会到的时间的感受。比如我的这张作品《Forum》(2013)。它作为一个具象的废墟,其意义首先就是“时间”。而后我想到,人的喜爱归纳总结的思维习惯,喜欢直接从黑到白,直接从一个干净的“空”到另一个干净的“满”。而废墟是一个分解过程中的凝固,也可能就是我们必须面对的每天。石头风化的速度多么缓慢,就像“每天”都这样多。当时在开封这个城市,有人和我说你脚底的土下埋着汴梁,我觉得这很抽象。因我不是诗人,于是我把这个抒发由画的形式推迟到了现在。我想说,如果连废墟也消失。就像一张画的彻底完成。过程的终结。

我不会下一个关于将来,“会画什么”或者“不会画什么”的定论。和中国有关的某些题材,它在我的计划之内,我在选择什么时候把它拿出来。关于题材的诞生,拿我在画的美术馆为例,并不是我主观先想到美术馆具有可说性,而是因为它确确实实的来到了我的生活中,在过去的几年中成为我不可回避的一件事。未来,如果有别的东西也如这样来到我的面前,我也必拿住,不会回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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