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 INTERVIEWS

关小

关小,《纪录片:地心穿刺》展览现场,2012.

艺术家关小的作品致力于在当代图像语境中发掘并重建事物间的新关联,进而从这些关联出发,开展对于现存世界的各种认知实验与思辨想象。她近期参加了刚刚于纽约新美术馆开幕的“2015三年展: 围绕观众”(2015 Triennial: Surround Audience),与维也纳波涅米萨当代美术馆的群展“稀有地球”,(RARE EARTH, Thyssen-Bornemisza Art Contemporary, Vienna)。我们借此机会对其进行了采访,访谈中涉及她对于录像与雕塑艺术的理解,以及她如何在多元图像的世界开展自己的研究工作。

我觉得现在再去谈互联网意义不大。当一种技术被广泛应用之后,我们应该去关注的是它对人们思考方式的影响,而不是将其视为一个名词,或者某种工作的方向,所以我并不喜欢把internet作为一个标签,这样做有点简单。那么,如何看待我的工作呢?虽然使用了一些编辑图像的方式,或者雕塑的语言,但我并不是专门针对视觉语言开展创作的。从在魔金石空间的第一次个展开始,如果用一种比较贴切的方式描述的话,我的工作是在试图利用不同的编织方法传达我对周遭环境的理解。这个周遭环境可以是经济,也可以指气候,也可以关于电影、音乐,而借助怎样的手段把这种理解传达出来才是我感兴趣的要点。只不过由于现在获取知识的途径,我的工作必然与互联网相关。当你处于互联网之中,你的感官其实被压缩到两个层面,一层是看,一层是听,即画面与声音。在我的影像作品里有很大一部分是在利用二者关系的组合去表达更丰富的意义层次。

不过在我的概念中不存在明确的时间线,事实上我所感兴趣的“现成品”,包括图像素材,对我而言它们的历史背景并不重要,也就是它们的时间感并不重要——至少不是我选择它们的理由。我试图表达的主题并不是宏大的,而应该说是相对“恒定”的,包括去讨论一个人认知形成的过程,或者事物连接的方式。比如,在我看来语言的组织是有节奏的,形状是一种节奏,声音也是一种节奏,所有这些可被阅读的部分都具备一种节奏,我可以用“节奏”来理解这个世界。在我新创作的录像《ACTION》中便以此为主题,而这一主题放在任何历史时间之中,都可以被讨论。

另外,我对“新”和“旧”有一个很固执的看法:我们现在认为新的或者超前的事物,其实就是特别古老或者对你来说未知的东西,从给予我们可能性的角度来说,它们的含量是一致的。正因为你对过去不了解,反而可能使其变为一则关于当下的有趣讨论;正因为不可知,它才能借此成为一个很好的容器,将很多东西都投射进去。所以我才倾向于把这两种极端的东西放在一块儿,这样是行得通的。

我承认,录像的工作方式跟雕塑真的非常不一样。我所有的录像作品在展开工作前必须要有一个明确的想法,但我在做雕塑时永远是感觉先行——出发点也许只是一件物品带来的细小感觉。因此对我来说,雕塑和录像的工作类似从两个极端开始,然后朝向中间平衡状态迈进的情况。这次参加新美术馆三年展的作品《纪录片:地心穿刺》(2012)被我视作一个比较清晰的转折点:这件雕塑之后我明确的理解了一些形状,比如特别喜欢把一件很新的东西与一件很老的东西放在一起。我选择放置相机脚架,其实在第一时间内并没有思考它们在现实中作为物品的意义,我是从它们的结构出发,认为三脚架这种貌似非常功能性的、工业设计的结构,事实上是非常传统、非常经典的古老形式,包括镜头组成的那根柱子也是如此。在这些形式中我看到的并不是脚架或镜头,而是脚架或镜头作为存在于雕塑语言内的一件物品,它的重要性是什么。第二个重点是我试图把雕塑处理为带有手工痕迹的、文物式的东西,让人感到这是一件有人用手触摸过的,带有非常强烈个体存在意味的物品。当所有元素并置在一起时,我又安置了一个背景布,这是第三个重点,这使得作品产生了看与被看的关系,对我而言它变成了一间摄影棚,得以承载更多关联,这也是我的雕塑创作的一个要点:作品永远不是单一的,而是包含多个重点的组合。

很多人会问我,你的录像的工作量太大了,你是怎么记住这么多素材的?我想这大概是天生的:当我处于某一环境中,其中所有的事物对我来说都是同时存在的。我在跟一个人说话时,可以观察他的发形,判断他的动作,同时又看到他后边的人在喝水,以及远处正在路过的一个陌生人,这一切构成了同一个当时当下。其次,在开始做一个录像时,我要求自己必须已经有了清晰的想法和主题,如果想法足够清楚,很多时候并不需要刻意寻找两个影像素材之间的联系,它们自己会跳出来。而我的雕塑则可能有多个重点,它们在一起传达的却是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点的意义,也就是说,永远在表达这里之外的东西。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old school。尽管我很容易对新事物发生兴趣,可正是因为我很容易从新事物里看到恒定的东西,只有这样我才有可能对这个所谓新的事物产生真实的体会,发生关系;如果丧失了这个恒定的东西,我便无法对新到来的事物产生自己的认知。从这一点出发,我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观察者:随时准备叛变,随时准备跟这个世界对立,但又以自己的方式永远对它保持着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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