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 INTERVIEWS
刘诗园1985 年生于北京, 分别于2009 年和2012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数码媒体艺术系和纽约视觉艺术学院摄影系。现工作生活于北京和哥本哈根。她的作品多以摄影、图像拼贴、装置或录像的形式,探究新的媒体文化下生活、存在与感知之间的不稳定且相互作用的关系。近期她在LEO XU PROJECTS的展览“从幸福到别的一切”中很多作品运用直观而微妙的处理方式表达艺术家跨文化的生存境遇。
我是生活在不同文化和不同政府体制下的人,在两种政治体制和社会文化都有很大差异的国家,我是在夹缝里的,所以近几年我开始不断地质疑怎么在多重文化背景下去做好一个“人”。
丹麦被评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国家,那里的人们过得确实很好,但是我不觉得这种幸福是我所能得到的,我可能永远都没有办法做到像他们一样,因为我来自与他们不同的文化,除了他们国家文化的影响,我还携带着很多与之不一样的对“幸福”的理解。所以说我一直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在一个全球化和多元文化的背景下,怎样才能做一个幸福的人。是否这样的奋斗目标和话题真的早已变得老土,是否早已不再重要。
以上谈到的,被质疑的这种幸福应该是加引号的“幸福”。这就是为什么展览的英文题目From “Happiness” to “Whatever”中的“Happiness” 和 “Whatever”都加了引号。我觉得这里的幸福应该就是普遍意义上大家认为的幸福,也就是说是一个幸福的平均数,符号化的。但是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不客观的数字就是平均数,就好像我们去给一类人群做调查的时候,总会提出平均数的概念,用它来代表一个“事实”。但是其实平均数不能代表任何事实,因为它既不代表个体,又不代表群体,它代表不了所有人,也代表不了一个人。
这次我在一楼的作品《从幸福到别的一切》是一件伴随着电台广播的地毯装置 。其实我是住到丹麦之后才开始听电台的。电台在那里还是主要的传播媒体,甚至有超过一半的家庭没有电视机,但是几乎人人都有收音机。所以很多关于政治的讨论,关于新政府的政策都是通过广播来传达的。我一直觉得广播是很性感的传播方式,只靠声音来体现文化,这使得很多东西变的更加纯粹,使人们能专注,能主动地去聆听。另外,这件作品通过地毯的装置部分营造出来的空间第一感觉可能是舒适的,但在看第二眼的时候就会对这种舒适产生怀疑。因为它并不是一个能让你真正放松,甚至忘掉一切、放空身心的空间。伴随着重复的、夸张的、一再强调“要幸福”的电台广播,这个房间反倒使人开始思考。与催眠师那种让你忘掉一切、忘掉自己来得到解脱的方式相反,这个装置使人思考一切的由来,思考自己。
我一直谈到的跨文化、多元文化不是指在一个国家内的不同的人对事物的不同理解,而是指跨越了各种国家的边界的,所以这里边有特别浓的政治味道,它代表了很多东西,比如说战争。例如我为画廊空间楼梯间创作的作品《OMG,Welcome》,其实这个名字听起来很奇怪,你到底要说Oh my god还是要说welcome?这两个词的含义是相互冲突的,但也许这恰恰就是我生活在丹麦的一种感觉。那件作品也许是展览里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一件,也是最好玩的。但是其实它传达出了一种又幸福又痛的感觉。这个楼梯一个人走的时候有点伤感,甚至有朋友告诉我说在里面受不了,但人多的时候又变得很好玩,很互动。就像我是以一个移民的身份生活在丹麦,我没法作为个体真正地被容纳,因为我和他们都太不一样了。但其实我也没觉得我就因此不幸福,所以那个作品既有伤感的情感在,但是同时它又很high,是一种很难用词汇来形容的状态。
此外,空间的二楼全部是我的旧作品,都是不同时期的创作,这回也是第一次把它们放在一起,形成对话。然而,这些旧作品在展览里变得比以前“大”了——不是体积上的,而是感觉上的。对我来说,在观看他们的时候,如果我们假设作品是活的,那么好像我以前并没有完全懂他们。现在这些旧作品的性格体现得更加明显、清晰,我也顿时能感觉到为什么这些作品方案最终被做出来了,而不是其他的,为什么这些作品的存在还是这么有道理。但我要说明的是,这里我并不是说我觉得自己以前的创作不错,甚至到现在还满喜欢的。我的意思是,作品是一直在变的,他们有自己的生命和性格,在不同的环境,不同的时期他们说着不一样的话。
采访/ 刘倩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