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 PRINT 2014年1月

现场

“酷儿时尚史”

玛琳·黛德丽系列服装,1932–54。纽约时装技术学院博物馆展览现场。摄影:Eileen Costa。

青春期的时候,我在南部同性恋聚集地休斯顿淘货时,经常会看到印着本地HIV/AIDS组织的口号的T恤衫,每件旧衣都令人想起一个朋友、父亲、恋人的离开。在纽约时尚技术学院博物馆举行的“酷儿时尚史:从衣橱到天桥”(“A Queer History of Fashion: From the Closet to the Catwalk”),由弗莱德·丹尼斯(Fred Dennis)和瓦莱丽·斯蒂(Valerie Steele)策划,乔·桑德斯(Joel Sanders)负责展览设计,捕捉了服饰在酷儿生活中所发挥的作用,表现了他们饱受歧视的历史过往。

这场展览展示了过去三个世纪的一百多件服装,很有野心,最远可以追溯到十八世纪早期英国的猫力窝(molly house,同性恋男子出入的私人之地)上大家常穿的缎子-塔夫绸,那个年代“鸡奸”是被迫害甚至处决的,然后一直往近代延伸,到了现代就是以满墙的同性恋婚礼服展示。虽然展览的重点是LGBTQ人群所设计的时尚,但是它也追溯了更广泛的社会转向:从歧视迫害到主流社会对同性恋的接受。早期的材料非常摄人心魄,那段时期的服装体现了酷儿亚文化密码通过设计被呈现出来的方式,从中可以看出另类性别表达的冒险性,风格和方式所发挥的重要作用,这些促进了社会团体的形成,催生了可能性的社会语言。

放大的照片(和音乐曲目一起)构成这些华衣锦服的戏剧化背景,通过它们对这些场景的描绘而产生具体的语境,比如有巴黎二十年代知名的女同俱乐部Le Monocle和70年代旧金山同性恋自由日大游行。但是三百年可是不短的时间,需要关注的太多了,展览的前提(酷儿时尚已经从边缘化转向了主流的成功)过于倚重大牌高级订制,对于缺少市场缘的本土制造有些不屑一顾。Balenciaga,Dior, Gaultier, Halston, McQueen, Saint Laurent, Versace: 这些都在其中,但是创造力更强影响力更大的Leigh Bowery却不在其中。充满八卦意味的作品标签讨论了许多女性设计师的性取向问题,其中包括夏奈尔(Coco Chanel)和玛德琳·维奥内特(Madeleine Vionnet),但是二十世纪的女同艺术家克劳德·卡恩(Claude Cahun)和她的伙伴马塞尔·摩尔(Marcel Moor)的挑战传统性别分类的造型却完全缺席。具有叛逆性的手工制作装束,比如the Cockettes团体穿的那些,只是象征性地被包括进去,策展人更关注的是同性恋设计师对时尚产业的贡献,而不是从时尚的角度,对酷儿身份的个人表演进行更广域的探索。

简言之,我很想看到模糊高/低界线的更多展示,那种形式来自奇特的创意和巧妙的挪用:老派的易装女王,新派的俱乐部小孩,舞场里的时髦青年,这些跨性别的人们,由商店里出售的服饰无法满足他们的身体需要,就自己做衣服穿。也许这场展览太有品味而无法达到真正的酷儿效果——如果说酷儿意味着非正常化或离经叛道的话——在坎普(camp)和媚俗(kitsch)好不容易露个脸的部分,展览甚至几乎显得有些尴尬,比如Liberace有意夸张的亮粉色行头就被挤到了展览末尾。即使是最极端的设计师在这里也被表现得很温顺,比如鲁迪·吉恩里希(Rudi Gernreich)男女通用的长袖衣服,或者是比利时沃尔特·凡贝伦多克(Walter Van Beirendonck)的中性服饰。这场展览关注重点都是一些知名的大都会,比如纽约,巴黎,伦敦,旧金山,但却并未将目光投注到地方怪胎,乡村装束和处于时尚前沿的有色人种的团体上去。我们看到穿皮衣的“卡斯特罗克隆人”(Castro Clone),但是却没有激进的黑人同性恋女权者和酷儿拉提诺莫里塞(Latino Morrissey)的粉丝。

在2013年,很多时尚设计师是酷儿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策展人很周到地将吉尔·桑达(Jil Sander )和里兹·柯林斯(Liz Collins)这些重要的女人都囊括进来,尽管他们过于依赖玛琳·黛德丽(Marlene Dietrich)的男性气概,以便产生一种性别平衡的意义。展览也提出了一些理论上比较纠结的问题,其中包括男同性恋在面对女顾客时的厌女情结,以及文化挪用的困扰时刻,比如早在1750年代里德国人穿的异国风情的印度-波斯风格的家居袍。(耶鲁大学出版社和FIT共同出版的大画册里,对这些问题的讨论更为充分。)

展览中最动人的当属向死于艾滋的逝者致敬的那部分,价格不菲的设计产品和激进者们的T恤衫并列放在一起。政治团体比如act up运用图像和文字作为在身体上表达愤怒的方式,他们的口号充满战斗精神和幽默,同时显示了共同见证的重要性。1993年华盛顿男女同性恋和双性恋权益和解放游行时被人穿过的T恤已经破旧不堪。因为长期使用的原因,T恤的颜色都变黄了,上面的字迹是“I was there”,这些字体提醒我们最基本的衣着可以产生很高的赌注:服装告诉世界你是谁,随着宣传滥调的泛滥,这些表达既致命,又能令一切生生不息。

茱莉亚·拜伦-威尔逊(Julia Bryan-Wilson)是加州博客来大学现当代艺术助教。

译/ 王丹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