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 PRINT 2024年9月刊

“热带现代主义:建筑与独立”展览现场,2024. 摄影:Peter Kelleher.

热带现代主义:建筑与独⽴

维多利亚与艾尔伯特博物馆

这场引⼈入胜的展览探讨了⼆战后英国前殖民地的建筑(尤其是加纳和印度)相关主题,辅以图纸、模型、摄影、影像和⽂献的形式,将建筑呈现为完整的艺术作品。展览聚焦简·德鲁(Jane Drew)和麦克斯韦尔·弗莱(Maxwell Fry)于1954年在久经盛名的建筑联盟学院(AA)创⽴热带建筑系,从⽽将“热带现代主义”作为术语确⽴下来(⽽这⼀术语如今已像“粗野主义”⼀样被滥⽤)。

⼆⼈都曾在加纳(当时称为黄⾦海岸)参与英国出资建造的公共建筑,后加纳于1957年获得独⽴。他们共同撰写了《潮湿地区的热带建筑》(Tropical Architecture in the Humid Zone,1956),后修订为《⼲燥和潮湿地区的热带建筑》(Tropical Architecture in the Dry and Humid Zones,1964)——书名暗⽰了他们对当地⽓候条件的功能性关注。深屋檐和遮阳板既⽤于遮荫,也⽤于通风。然而,空调的普及削弱了对⽓候学⽬标的追求,并最终导致该系的关闭。而与此同时,⼆⼈都乐于与当地人合作,并对某些加纳设计元素持开放态度。

相比之下,印度的现代主义则更具有纪念碑性的一面,这主要归功于勒·柯布西耶于1951年开始规划的昌迪加尔市(Chandigarh)。印度于1947年独⽴,⾸任总理贾瓦哈拉尔·尼赫鲁将建筑现代性视为⽂化进步的象征,这与⽢地的想法不太⼀样。但谁曾知道,举荐柯布西耶参与印度建筑规划的正是德鲁和弗莱。又有谁知道,现场团队中也包含印度建筑师,例如,曾在德⾥理⼯学院和英国学习的多产现代主义建筑师阿迪亚·普拉喀什(Aditya Prakash),以及勒·柯布西耶的模型制作师吉亚尼·拉坦·⾟格(Giani Rattan Singh)。

作为⼀种建筑风格,热带现代主义留下了复杂的遗产。以加纳为例,⼀部记录影⽚中展⽰了⼗六处现存建筑物,包括由德鲁和弗莱在阿克拉设计的社区中⼼,以及由加纳建筑师约翰·欧苏·阿多(John Owusu Addo)设计的位于库马西的克瓦美·恩克鲁玛科技⼤学(Kwame Nkrumah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的团结厅(Unity Hall)。阿多曾在建筑联盟学院受训,他也出现在这部影⽚当中,以95岁的⾼龄接受了采访。

印度的现代主义似乎更容易引发与西⽅经典作品的比较。阿丘特·坎⽂德(Achyut Kanvinde)设计的坎普尔印度理⼯学院(1959-1966)在风格上似乎与路易斯·康(Louis Kahn)的作品有关联(如加州拉荷亚的索尔克研究所[Salk Institute,1963])。诚然,路易斯·康本⼈在60年代初也在设计印度和后来成为孟加拉国的建筑。⽽拉杰·雷瓦尔(Raj Rewal)的作品可能与托尼·史密斯(Tony Smith)有关。但我们应谨慎地看待这种被动的影响,尤其当我们追求世界主义时,殖民时期的建筑师无论施加影响与否,都不应受到责难。雷瓦尔的 “万国厅”(Hall of Nations,1970-72)是 70 年代新德⾥展览馆群的⼀部分。2017年,年迈的雷瓦尔不得不忍受为G20峰会建造“企业园区”而将整个建筑群拆除,包括尼赫鲁纪念馆。至少,东京帝国饭店的业主还知道等到弗兰克·劳埃德·赖特(Frank Lloyd Wright)去世后才将他设计的建筑拆除,如今的资本家们毫无尊严可⾔。

⼗五年前,我在哈佛⼤学⽪博迪博物馆(Peabody Museum)看了⼀场从策展角度来讲无可救药的反现代主义的展览,展示了盖伊·蒂利姆(Guy Tillim)拍摄了饶有趣味的法国殖民时期非洲现代主义建筑的摄影作品:“帕特⾥斯·卢蒙巴⼤道”(Avenue Patrice Lumumba)。那些曾经精心“呈现”的现代主义建筑由于维护不善,显得破败不堪,似乎暗示了非洲当地人被邪恶的欧洲现代主义所困。然⽽,柏林墙⼀倒,东欧各地就有许多类似的建筑物被修葺⼀新。因此,问题不在于现代性强加于本⼟⽂化的⽭盾,⽽在于那些拒绝现代性的⼈,必须在迪⼠尼式的夸张风格(如在法属西非建造的“苏丹式”甚至“新苏丹式”风格)和⼗九世纪学院派美术传统的殖民糟粕之间做出选择。为了确保取得积极效果,德鲁和弗莱——他们接受过摒弃⾃身⽂化的历史化风格的训练——与当地同⾏合作,成功为现代性注入了本⼟元素。

这种兼容性是否与肯尼斯·弗兰普顿(Kenneth Frampton)所提出的更全⾯的“批判性区域主义”(critical regionalism)相关?弗兰普顿本⼈在50年代曾在建筑联盟学院学习。我不知道在尚未出版的展览图录中是否会提及这一点,但在参观这个具有穿透⼒和非教条主义的展览时,我确实想到了他对现代建筑的这个关键的重新构想。

译/ 冯发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