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丰渊

C L E A R I N G画廊，纽约

张丰渊（Miranda Fengyuan Zhang）的五幅棉织作品引领观者开启了一场溯哈德逊河而上的旅程：从纽约城启航，穿越卡茨基尔山脉，直抵加拿大。相较于她过往以明快张扬的色调、有机形态与织物表面逸散的线头为特征的创作，此次在C L E A R I N G画廊“山色渐蓝处必临湖”（You can always tell when a lake is coming up, because the mountain would start looking blue）展览中的作品呈现出克制疏离、严肃超然的理性气质。展厅入口左侧墙面悬挂的《沿哈德逊河的铁路纪行》（On Amtrak Along the Hudson River，所有作品均创作于2024年）以密闭隧道中成排老旧的荧光灯管为母题，通过直角透视序列构建的地下通道赋予画面严谨的秩序感，加之灰、蓝、紫与蛋黄色的手织棉线形成的微妙摇曳感，唤起了一种疾速行进与满怀期待的情绪——那是徒步与泅渡前令人感到幽闭的列车体验。

张丰渊的作品似乎在遵循内在网格结构的同时，保留着令人愉悦且充满人性知觉的不规则韵律感。从气质上看，它们与路易吉·基里（Luigi Ghirri）那种淡雅、明信片般的摄影美学更为契合，而非安妮·阿尔伯斯（Anni Albers）那种现代主义织物的几何范式。展厅中尺幅最大的《在塔卡尼克湖上》（On Lake Taghkanic）以一系列扁平灰调的三角形隐约勾勒出展览标题中提及的蓝色山脉意象。这些几何体在三条横向区块中被剪裁、折射，仿佛吸收了画面边缘沉压而下的蓝绿色织线的冷色调。这幅山峦图像如同一件卡茨基尔州立公园的胜利纪念物般被展示着，棱角分明而冷峻，却又似在暮色中迫切地消隐。相邻作品《山峦变奏III》（Mountain Var. III）中炭黑色的巨砾同样呈碎裂状，其零散局部隐没于紫红与桃红色垂直色带之后。这些景观的统一性在于：它们并非出自资深自然爱好者的深情凝视，而是度假游客程式化的眺望——目光机械地掠过山脊线后便不由自主地低头看表。这些作品以精妙的平衡统摄崇高与庸常，在两种对立的生活与情感模态间自如穿梭。

湖泊意象在《辛科湖边的青年格伦》（Young Glenn on Lake Simcoe）与《水上小径》（A Pathway on Water）中再次出现。前者向二十世纪另类古典钢琴家格伦·古尔德（Glenn Gould）致敬，他的夏日居所正坐落于安大略省的辛科湖畔。在此作品中，艺术家在格纹与条纹构筑的画面中央安置了一颗三色种子形状的物体，宛若立于浮板边缘的潜水者，而其周围的“深渊”被中轴线割裂，画面左半部略高于右半部，以此消解了空间纵深感。在《水上小径》中，一条狭窄的幽暗路径——形似葡萄酒瓶投下的细长阴影——纵贯蓝绿与沙棕的液态色带，通向一座有着半圆形拱门的堡垒。当观者期待由湖畔望见湖泊的视角时，张丰渊却捕捉了凌波而立者的回眸——那投向陆地与其上宏伟建筑的一瞥。在整个展览中，墙壁与远景的界限被巧妙地消弭：广袤的自然景致仿佛被广阔的室内空间全然吞噬。

文／ Jenny Wu

译／ 李凯宁